戚从宴高坐主位上,没了贵妃榻上的随意,整个人又恢复到那个端庄矜贵的太子爷,只细看还是能看出他眼底那随时压抑的暴虐,言临在他记忆里已然还是那时候几次暗杀未遂的三皇子幕僚,比起他的足智多谋,这脱险的本事倒是让他高看一眼。
那时候他刚从天山学成过来,进京便派人去请,好歹两人也算是同门,竟这么光明正大打他的脸选了老三,怎么,如今落在他手里,是准备来摇尾乞怜的吗?
手指摩挲在光滑的茶盏上,茶水早已凉透,深色的瓷釉衬得肌肤白净莹润,骨节分明有力,下一秒茶盏在手中碎裂,宋旭宋威正要上前,戚从宴伸手制止,摊开手心,细小的瓷片尽数散落,落在桌案的声音格外清脆。
“怎么?你言先生又瞧得上我这儿了?”
声音里的调侃和玩味十足,后背随意倚靠着,好看的眸子掀起,视线落在言临身上。
言临几乎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板,碰触间发出沉闷的响声。
“请太子殿下恕罪,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今日真是来赎罪的。”
当初为何选三皇子,自然还有三皇子年纪小,由着皇帝的宠爱总要做出仁君的派头,可戚从宴不一样,性格阴晴不定,旁人总是被他矜贵模样所骗,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连皇后萧家也管不住他。
“哦?赎罪?言先生莫不是弄错了什么。”
“太子殿下,我选三殿下只是权宜之计,我一直想找寻舍妹,这次去大夏也是查到舍妹的线索,如今有幸得洛姑娘相救,草民已然无憾,若幸得殿下收留,草民自当感激不尽,今生今世自当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呵!”
戚从宴轻笑出了声,当他这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吗?不知好歹一次本就打算除去,不过是那母夜叉干的事儿将人带了回来,他竟异想天开了。
拿过桌案上新的茶盏,言临只能听到他大概的动作,一点也不敢抬头,额前的冷汗顺着动作在地板上浸出一片水渍。
“抬起头来,看看是不是言先生换人了,竟跪下求孤了,当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言临缓缓起身,跪姿未变,身子刚刚端正迎面砸来的茶盏就这么正中他额角,即便是有所察觉他也只能受下,只望以此来缓解戚从宴的怒火。
鲜血顺着鬓角和眉心,很快染红了半张脸,挂在眼角漫入眼眶内,难受也只能靠眨眼来缓解。
戚从宴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模样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太子爷,剑眉微微一挑,嘴角噙着的笑意满是讥讽,背着手抬起右脚,随着闷哼一声,言临整个人撞到后面的墙上又再次落下。
“狗东西,我倒真是给你脸了,勾结大夏人有没有你的份,是不是你撺掇的戚从泽。”
戚从宴的厉声质问带着杀意,仿佛下一秒就要手起刀落,对于内斗他一向无所谓,胜者为王,可要是为了胜弃家国于不顾,转手卖给敌国,他戚从泽一万个该死。
言临挨下这一脚,五脏六腑都跟着绞得生疼,同是天山门下,戚从宴于他真可谓是天壤之别,强忍着痛意继续跪好,额头触地,嘴里满是咸腥,安慰着自己冷静,这一脚没要他的命便是有所转机。
“回殿下,草民未曾,三殿下幕僚众多,不是每次都听我的,这次派我去大夏也是因为我提议三皇子在朝堂支持主战,若能一举拿下大夏,便可使我盛乾边关安宁数十年,攘内必先安外,可三殿下似乎未听进去,借此将我支开,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他与大夏有往来。”
这话不假,三皇子自然想借着战事让戚从宴死在边关,可到时候萧家是否还能继续为盛乾所用是未知的,况且引狼入室,狼是否又能安然离开,国都不在了,戚从泽又能安稳的坐在宝座上吗?
话说完他口腔里涌出的鲜血不停地被吞咽下去,即便是那喉间的痒意也被压制在里面,万不能这时候冒犯了太子殿下,极力的压抑憋的脸色通红。
戚从宴已然回到座位上,看着他痛苦的神色好一会儿才说道
“所以军营里戚从泽安排的人是谁,左宏峰和张自成已经死了,他又要如何和尚书大人交代呢,言临,留下你也得让我看看你的作用吧,我可不养无用之人。”
“草民自当全力辅助太子殿下,抓出叛徒。”
“看在我师叔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也给你一次机会,滚吧!”
“谢殿下!”
跪谢完忙不迭的便退出房间,宋旭不解怎么就几句话将人放了,他可都准备好砍了这个狗东西。
“殿下,万一他是假意投诚呢?”
戚从宴还未说话,宋威便接话道
“你傻啊,长生蛊未取回,白塔寺还烧了,安亲王还死了,他拿什么去交代,回去也是死,还不如来主子这里搏一搏。”
宋旭还想要说,戚从宴垂着眸子想着言临所说攘内必先安外,戚从泽却要一意孤行,不耐烦道
“安排人盯着他,有异常杀了就是。”
“是。”
随意的像是在说今晚上吃什么一般,言临出门后便被带到了指定的房间,这一次他算是逃出来了,他也说不清哪句话打动了戚从宴,毕竟他情绪不稳定,反反复复总让人猜不透,好在以后他和妹妹有了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