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毕竟不是乌合之众。哪怕粮绝援断、困守宫中月余,他们仍死死固守龙阙门下。
只是闯王终能破城,宫墙之外,血流成渠。
礼部尚书弃印而逃,户部账册一夜被焚,皇子郡王有的遁形、有的倒毙御道。义军踏着宗亲血路,将闯王供上皇位,却连半个朝廷都未接收。
所获者,不过一座空宫,一城余烬。
原本只是个不入流的北境粮草押运官。千里押兵送粮,返家时却只见全家因田赋催逼、疫病折命而草垛冷灶、亲骨成灰。
有人说他在门口跪了整整一夜,天明起身,便手刃了催税的州吏。
百人起兵,转瞬千人,再至万众归心。
以百人起家,击溃地方守军,一路成为众多起事乱民中的领袖,凭的是他生性重义,招江湖绿林为义军,吸残兵、纳义士。
他能与儒士辩策、亦可马前指挥,行军所到,掘皇仓,散私盐,三年破九城,一路势如破竹,直逼京师长安。
如今成王败寇,张才良一朝登顶,好似早做好准备成为天下之主一般,颁布《新民令》。
对王公贵族则恩威并施:或纳降归顺、或驱赶出京、或枭首示众。
百姓处,他命人逐户排查活尸残疫,又在城门外设赈棚、赐粥、分地,开始兑现他的“分田地、均贫富”。
闯王所带义军忙得热火朝天,而贾府这三日,却静得出奇。
贾赦院子黑油大门前,赫然挂着“安阳医馆”四字素布,开门行医赈粥。
百姓前来求医,也说八卦。
茜雪敲打算盘,瞄了眼安阳医馆门前喝粥聚集的人群,觉得今日的天格外沉重。没有雨,城西烧完不久的焦味还在风里飘着,而百姓的谈话比那风更具冲击力。
“……真的!不纳租了!”
“西城那边火烧的人家,今早已分了稻田送出城去了!”
“午门上头吊着的,不是那些个太监就是老朝臣
茜雪流落在外多年,虽不识字但是在当铺和买菜果时学会了记账,如今在安阳医堂做婢女,引导百姓入府做活来换汤药粮米。
“累死了!下次再也不跟卜姑娘上山了!”
门外传来倪二懒洋洋的抱怨声,还夹着马嘶,吵得百姓都回头望。鞋上还沾着泥,后头的卜旃正叉腰追着骂:
“谁叫你们男人走路动静那么大,不然也不会被那群活尸包抄了!”
护院从马车上拿下的箩筐抖落出泥土,卜旃翻弄着找出一株草根,明显连泥带叶一把拔下,连土都没抖。
茜雪听见声音,忙放下药框快步迎出去:“二哥哥回来了!”
她转着倪二绕了一圈,眼睛一扫确认没伤没血。
倪二还在嚷:“这女人疯了,偏要钻树丛,结果树上还真掉下来两只活尸,差点把我脑袋咬掉——”
茜雪拍拍他衣袖上的泥:“好啦好啦,快把药材搬进去,别吓着门口百姓。”转身就去招呼药童。
茜雪绕着倪二转了圈,确认干哥哥平安无事,笑着问:“怎么了吗?”
倪二又问那护门的:“老大回来了没?今天有人来找事不?”
区区一个黑油大门,门内便有十几个带刀护卫。
领班的道:“咱家奶奶猜错了,今儿还是没瞧见人来。估摸他们忙着,懒得理我们!总领带了好几户人家进府,回来一会了。”
倪二正好有事要找裴石,打听了去处,便往通过荣府的马厩去。
马厩上坐了好几个持弓箭的家丁,倪二与他们打招呼进了马厩,跟王端腿一起打趣了第一次见到的两只骡子,才进了荣府正院。
正院堆了不少竹子,十几人忙着拉锯,房师傅则在一旁领着一众家丁将测量精准锯好的竹筒嵌入其中。
现在修建高台哨所的不再都是夜里护卫白日还要做工的护卫,这里做事的好些个都是在府中做工的街坊百姓,也只有专门帮房师傅父子打下手的是贾府中的家丁。
房师傅瞧见倪二,朝他喊话道:“倪二,你帮我去喊我爹来看看,我这里有点麻烦。”
倪二:“老师傅在宁府那边搭台吗?”
“那边的有府里的家丁领着人搭,他去找林奶奶了。”
倪二想着裴石大概跟着主子,也就答应了,继续往荣禧堂去。走近往内院的角门,边上的张挂差事牌的木架做了重新规划,不再是以往那边领牌做活,而是多了些固定的工牌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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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之所以能在这京中风雨骤变里,府门安稳,表面似天恩庇佑,实则是早早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