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庭晃司猛地转向田中健人,眼中喷薄着刻骨的恨意,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颤抖,“她拿到了吉村犯罪的铁证!在自己死后定时发布!结果呢?”
他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冷笑,“你们!被你们压得无声无息!”
刑事一课的资深警部沉默良久,轻声问:“她……没有报警吗?”
这种环境污染引发的公共卫生灾难,往往是被地方政商利益圈层封锁的,不在对应系统的目暮十三无从得知。
樱庭晃司艰难喘息,手背上青筋突起,恶狠狠地瞪着目暮十三,在目暮十三的问话中读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质问。
“呵!根本没人愿意做,一听到那个地名,所有人都假装看不见、听不见!包括你们!”
“我们只能用私人渠道偷偷调查……水里查出了大量□□、iso-LSD,还有苯丙酮、胺类污染物,连重金属都严重超标到致命的程度——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它是什么!”
“可笑的是,就算查到这些,我们连取证的资格都没有!”
樱庭晃司从来没想过樱庭遥会自戕。
他和樱庭遥相差了十多岁,父母在世时他正是住校年纪,而这个小姑娘仿佛天生就是来占据一切注意力的。
他曾讨厌过她。
直到父母出事,樱庭晃司才突然发现,原来他与世界的联系,就只剩这小孩了。
他一直是个随遇而安,能装死绝不出头的消极派,结果没想到基因变异一样教出了个刚烈执拗的小丫头。
“这也太蠢了吧。”十二岁的樱庭遥跪坐在哥哥膝前,小腿上的创可贴还沾着公园沙砾,仰起的小脸却带着超越年龄的桀骜。
“如果是我,只会一直跟他干,就算死也得死在起义的路上吧,怎么得也得把带头的弄死。不然我仇人不得开心疯?”
“不是哦。”樱庭晃司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因为希望,还有,小姑娘家家,别没事想着杀人。”
活着的愤怒会消散,但凝固在死亡里的信念,会成为点燃旁观者的星火。
因而他们相信如果生带不来改变,死便能留下痕迹。
他不知道少年的信念能存在多久,又得有多坚定的理想才能无所畏惧地走向既定的结局。
相依为命的童年给了这个少年人一往无前的勇气、荒唐和愚蠢,她多想换来一个更好的世界。
樱庭晃司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她做得太深,查得太远,连我都没法靠近……或者,我根本不敢靠近。”
如果能回到过去——像很多次梦中那样,他一定会把当年的自己和樱庭遥都揍一顿。
怎么会有人认为死亡是希望呢?
当你一无所有、独自一人,却试图对抗整个系统时,你只会绝望啊。
他声音越来越轻:“那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砰——”
一声气球爆裂,带着鱼线的重物被气压猛地甩出,刺向窗外,拉扯着线绳骤然收紧。
鱼线扯动皮筋,扳机被瞬间扣下,子弹无声穿出,直击长空。
随后鱼线从皮筋上解开,坠入草丛,狙击枪在反作用下跳起落下,枪口朝向门口……呈现出警方来到房间的场景。
而樱庭晃司,也在这一刻动了。
袖中的短刃滑落,就像是他终于将那副悲伤而平静的皮囊彻底剥下。
他猛然转身,朝着田中健人直刺而去!
——刺下去,刺下去!
——杀了他!!
就在刀锋即将刺入那层脆弱皮肤之前,一道踢腿破风而来,准确无误地踢飞短刃!
诸伏景光。
他没有因为气球爆裂、枪响、亦或樱庭的哀痛独白而分神半秒。
佐藤下意识动了一步,目暮猛然张口,甚至连田中本人也尚未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被真相、震惊、悔意或者恐惧冲击,只有诸伏景光,眼中只有目标本身。
樱庭晃司被压倒在地,仍在挣扎,一次又一次试图爬起,手指抓破地毯,仍低吼着:
“你们——你们守不住他的!!”
“如果法律不能给我妹妹正义,我就自己帮她拿!”
他目光如刃,直指田中健人:“你们甚至连她的脸都记不住!”
“正义从来不是杀人的理由!”目暮十三回过神来,喝道。
“尸位素餐的正义……我呸。”樱庭晃司道,“我从来不后悔杀人,就是可惜了,你还活着。”
“你记住了,田中健人,只要我不死,无论我被关十年,五十年,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总会死在——我妹妹的手下!”
一片混乱中,时弦濑音扯起嘴角。
如果命运有意识,祂一定会感到兴味,这对兄妹最终居然长成了彼此的模样,积极乐观的人自戕在过去,圆滑世故的人就突然长出尖刺。
因为好像如果不做些什么,她就真的白白活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