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实验室的感应门无声地滑开,他一步踏入,目光下意识地在明亮整洁的实验区域扫视。
几乎是立刻,他就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陈刃坐在靠窗的一张实验台前,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侧脸线条在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
陈刃微微皱着眉,手指偶尔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几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许昭走近的脚步声都没能惊动他。
许昭脚步顿了顿,看着他这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心底那股因刚才风波而起的戾气莫名消散了些。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直到影子落在陈刃的桌面上。
似有所觉,陈刃猛地抬起头。当看清是许昭时,他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像被点亮的小灯泡。
“许昭?你怎么过来了?”他抬头眼睛盯着他,脸上带着点被打扰的小小局促。
“打扰你了?”许昭嘴角微扬,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没有没有。”陈刃赶紧摇头,下意识地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临近下班时间点,陈刃有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电脑屏幕,他朝许昭笑了笑,“我快弄完了,就是把今天几组性别激素的初步分析报告整理归档,有几组数据波动有点特别,我打上了红标,想着明天再重点跟进一下看看。”
他动作麻利地把最后几个文件拖进文件夹,点了保存。
“嗯,你先忙完。”许昭点点头,目光在他认真标注的报告上停留了一瞬,“不急。”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朝摆弄试管的顾裴之走去。
“啪”一声,许昭的手毫不留情搭在顾裴之肩膀上,顾裴之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许昭,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我说许昭,动静能不能轻点。”
许昭没理他,往前几步走到他宽大的实验桌前,双手“啪”地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锐利的眼神直直刺向顾裴之。
“顾裴之,”许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你这实验室,是不是该好好管管了?”
顾裴之被他这兴师问罪的架势弄得有点懵,将试管擦拭干净后放在试管架上,不解问:“怎么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刚安静下来……”
“安静?”许昭嗤笑一声,眼神更不爽,“那是因为我刚把那个带头嚼舌根的蠢货开了。”
顾裴之这回惊着了:“谁惹你了?”
“不是惹我,”许昭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他们没惹我,他们惹我的人,整个实验室乌烟瘴气,心思全用在勾心斗角和传八卦上,研究进度推不动,闲话倒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顾裴之,这就是你和何也管理的实验室,效率低下,风气败坏,难怪项目一直卡着,这让顾家怎么继续当这个股东?”
顾裴之被他连珠炮似的质问砸得有点头疼,也有些不爽,试图扳回一局:“许昭,你这话说的,管理这么大摊子,总有疏漏嘛。再说了,哪个地方没点闲言碎语,西城一如既往这样,水至清则无鱼……”
“啧,”许昭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水至清则无鱼?我看是这水太浑,把鱼都养成毒虫了,别的闲话我懒得管,但是——”
他身体压得更低,目光紧紧锁住顾裴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关于陈刃的闲话,我就是很不爽。”
顾裴之心里惊讶地咯噔一下,眼神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
“陈刃的闲话?”
“他们当着我面窃窃私语说看见陈刃从主实验室出来,说他谄媚领导,说他三流下等的话。”他的语气越来越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顾裴之被他这咄咄逼人的架势和离谱的指控弄得又气又好笑,更多的是无奈。
他语塞了几秒,看着许昭那张写满了占有欲和护犊子情绪的脸,突然觉得有点荒谬又有点理解。
“许昭,”顾裴之叹了口气,身体放松靠回椅背,摊了摊手,语气带着点调侃和无奈,“陈刃是你看上的人,我才把他安插在我身边我带他做实验项目,资源也是先分配给他,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
他顿了顿,看着许昭依旧紧绷的脸色,继续说:“陈刃确实不错,工作认真负责,话不多,做事踏实,这是真的,我只是欣赏他在工作上的态度。”
“至于那些说闲话的,”顾裴之耸耸肩,“你做得对,看不惯,觉得影响了工作氛围,直接炒,雷霆手段,杀一儆百,干净利落。”
顾裴之的话听起来很在理,也表达了对许昭处理方式的赞同,但许昭的脸色并没有缓和。
他依旧盯着顾裴之,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顾裴之看他这样,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语气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探究:“不过……许昭,我倒是有点好奇了。”
他们都作为优质高等alpha,身高旗鼓相当,顾裴之故意凑近许昭,在他耳旁特意压低声音,“你对这陈刃,到底是几个意思?玩玩的,还是……”
他观察着许昭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将心底的话吐露出来,顺势警醒他。
“你要是玩玩,那无所谓,反正你许少爷高兴就好。但你要是真有点想法……”顾裴之语气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了些,“你别忘了你家里还有一位。”
许昭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顾裴之理所当然地说,“从前的你和现在的你简直若判两人…”
他摇摇头,脸上带着明晃晃的戏谑,“适可而止就收手吧,关于你排斥omega信息素的问题我以后会单独给你做治疗,别拿普通人开手,没想过以后?”
以后。
这两个字眼冒出许昭脑海里,他承认,他确实没有想过,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陈刃总是有种不可控心悸的感觉。
许昭被顾裴之说中心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给自己心慌意乱找到合理的解释:“陈刃的信息素对我有安抚作用,离开会让我心绪难平。”
“…”
顾裴之举手做投降状,但眼神里的促狭没减,他蛮欣赏陈刃所以不愿意看他涉险,作为许昭的好兄弟他自是明白,普通人卷入明争暗斗的风险。
“我得提醒你,你家林姨早就把你和陈棠的婚约早传到各个商业界了,要是真毁约,许父怕因好面子,家族荣誉,不一定答应你的请求,毕竟你是许家独生子。”
顾裴之的话像针一样扎在许昭心上。
他明白顾裴之说的道理。
但他就是对陈刃有种执拗的执着。
甚至他觉得,陈刃还可能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强势而退缩,畏惧甚至逃离。
陈刃一但逃跑疏远了,他心里就莫名烦躁。
“我的事,我自己有数。”
许昭站直身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家里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至于陈刃,你不该说的不要说。”
许昭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他脚步刻意放轻地朝陈刃走去,站在陈刃身后,看着坐在电脑前整理数据的陈刃,不禁觉回味着衣领子上清淡酸橘的味道,还有陈刃惊慌失措的模样。
顾裴之劝他放手,要适可而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这辈子,从小活到大崇尚的最高原则就是“我自个高兴”,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从不拐弯抹角,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喜厌。
他自己认为蛮钟意蛮感兴趣的人,除非自己厌恶了,旁人是再三阻拦也没有用。
而且他对那段差点要命的车祸也始终耿耿于怀,他想努力回忆起什么,可始终是一片惨淡的空白。
陈刃似乎是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凝视,他回过身子,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许昭眼底似有未说尽的事情,像缓慢流动的暗涌,他清了清嗓子,喊了声许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