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长莺飞的时候,你们的婚期到了。
镇上的裁缝送来了你们的婚服。
鲜红的的嫁衣如血,你抚摸上去,只觉得做工精细,针线密集。
你想,不愧是你花了大价钱找的裁缝。
……
你是第一次看见木二郎穿上婚服的样子。
大红的婚服,衬的他的眉眼越发丰神俊朗。
你换好了嫁衣,掀帘而出的时候,木二郎正等候在屋外。
他听见动静,随即转身。
一瞬间,他的表情怔愣了一下。
你有些不自在的抚了抚头上的珠钗。
“……很奇怪吗?”
你来这之后虽说很少装扮了,但想来化妆的技术大概没有退步……
……吧?
“啊……没有。”
他稍微拖长了声音,“是……头上的流苏缠在了一起。”
你于是只得凭感觉去整理头饰,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我来吧。”
木二郎于是上手,你动也不敢动的等着他整理。
他却一下子把你的脸抬了起来,凑上去快速的亲了一下你的唇角。
你一下子有些懵,只觉得嘴角被亲的地方有些凉凉的。
直到看到他唇角憋不住的笑时,你才知道……
——他又耍了你。
他的下巴在你耳鬓厮磨了几下,随后垂眸注视着你。
你抬眼,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他的眸中,有绵长的缱绻。
仿佛——
——他真的爱着你一样。
……
山神庙前有一棵参天的老槐树,枝桠上系着无数的红绸条。
槐树下是一座山神的石像。
那山神石像有些凶煞的面容,额上有两只尖角,还有着六只手臂。
你不知道是谁塑的。
你只知道,如果你看见长成这样的神出现,你会立马掉头就跑。
你有些心不在焉,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婉罗昨日说的话,突然之间就浮现在了你的脑海。
…
“这镯子寻常是摘不下来的,姑娘需得念着一个咒语,才能将它摘下来。”
婉罗说这话时,脸上仍旧是温柔的笑意。
似乎笃定着,你一定会去摘下镯子一样。
可你当时却想着——
——凭什么呢?
…
你剪下了自己的一小段头发,与木二郎的头发绑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凭什么婉罗这般笃定,你会为了去验证这份感情是否发自内心,而去摘掉镯子呢?
你最开始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感情。
…
你们将放着你们结发的锦盒,呈在了山神石像的供台之上。
袅袅的香烛轻烟逐渐飘向天空,直至消失。
你们对着空荡荡的天空一拜,算是敬过了天地。
…
你想,木二郎的命是你救的,你从来没有强迫过他……
也从来没有逼迫过他。
是他自己。
从来都是他自己自愿的。
就算有一日,一切败露。
谁也无法责怪你什么。
——谁也没有理由责怪你什么。
你的手干干净净。
…
高台之上并没有坐着任何人。
你没有高堂,木二郎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高堂。
于是你们便又对着山神的石像拜了一拜。
…
你想,他就算彻底忘记自己又能怎么样?
反正你最开始,也只是想要一个回家的期待而已。
一个将死之人,和一个无根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彻底丢掉过去,不正好随了你的意?
…
只剩最后一个对拜,你们的礼就成了。
木二郎双手行礼,微微俯身。
就当他就要拜下去时,你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一愣,却见你搭上了他的手,指节握住了手镯的一侧。
他有些不解,却看见你认真的注视着他,眼神从上到下,一一扫过他的面容。
你最终闭上眼,无可奈何的泄了口气。
“……算了。”
他听见你说:
“木二,我放过你了。”
金光流转,低吟声起。
你平静的摘下了他的银镯。
……
你曾听人说过,想要判断自己对一个人是执着还是深爱,就看自己是能接受他死还是能接受他不开心?
你想,你可以接受他不开心的。
那么,你大概是不爱他的。
你想过,就这样吧。
在这个乱世,平安本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无论怎样,你都已经仁至义尽。
可你看着他的身影,却没来由的想起了,他无数次夜晚,他在烛火下枯坐的背影。
不知来处,不知去处。
不知身从何来,不知死往何归?
恰如你来到这个乱世,若无根浮萍之时。
你想,算了。
放过他吧,他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
……
在手镯摘下之后,木二郎仿佛整个有电流过身一般。
他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下,手掌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下一瞬,他便看见了自己袖口刺目的红色。
红色的,属于婚服的衣袖。
他大口喘着气,眸色中带着一丝困惑与震惊。
然后他就抬头,看见了你。
你仍旧静静的立在那里,一身的鲜艳嫁衣。
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眉头渐渐蹙起。
似乎是一个痛苦的神情。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却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转身朝着山神庙外的世界奔去。
毫不迟疑的,没有任何留恋。
“叮铃”一声,是银镯滚落在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