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警方调查,案件发生的当天晚上,近松春海跟往常一样在酒吧喝的酩酊大醉,他沿着小道上山,中间遇上了死者,两人发生了冲突。按照近松春海有殴打近松太太的恶习,我想,在酒精的作用下,近松春海情绪上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随后两人发生了肢体上的冲突,法医鉴定,死者的前胸、双臂、腹部等地都有损伤,属于生前伤,颅骨损伤最严重,死者身上还有嫌疑人近松春海的呕吐物,所以警方才会第一时间将近松春海逮捕归案,近松春海也认了罪。”
说到这里,“毛利侦探”的话音一变:
“只是,近几年日本开始在刑事审判中实施裁判员制度,作为公审前的程序,规定但凡辩方要求检方公开的证据必须全部公开。而在之前,并不是这样,检方有权拒绝公开不利己方的证据,这就意味着可能会发生冤假错案。”(2)
“所以我们需要无可置疑的证据。”
其实不单是实施裁判员制度,还有杜绝“推类搜查”。
何为“推类搜查”?
即日本警方在预先断定了犯人的基础上展开搜查,一旦认定了谁是凶手,就不会改变。所找来的证据,都是偏向敲定这个‘凶手’的罪名。即便嫌疑人无辜,也可能被有意无意的忽略了。(2)
“找到了!”
“关键性证据在这里!”
安室透跟鉴识人员同时跑进来,手里举着一个装着面目狰狞,全身血渍的近松神像的透明袋子。
鉴识人员:“经过DNA检测,上面的血迹是死者近松淡海,而上面有一枚完整的指纹,是杏田绘里小姐的。”
谁也没想到尽心尽力为嫌疑犯近松春海四处奔波的杏田绘里小姐,会是杀害其父亲的凶手。
“诸伏,你猜中的凶手是她吗?”九条醴问。
鬼魂诸伏景光点点头,“整个案子其实并不复杂,是参与其中的人各有自己的小算盘,把一些关键信息给隐藏了。”
“而且,就算警方没有找到这个关键性证据,无人机里的视频也能证明其有罪。”
九条醴歪头专注看他,诸伏景光正想回答,就被躲在门后用变声器伪装毛利侦探的小鬼头给抢了话头。
“无人机视频里躲在大树后面窥视案发现场的黑影,恰恰是杏田绘里小姐,因为杏田小姐胸前的珍珠百合胸针在黑夜里反光,暴露了她的存在。”
大家看向杏田绘里小姐今日的穿着,巧合的是,她的西装外套上正好别了一枚低调奢华的珍珠百合胸针。
胸针正中心有一丝红色的痕迹,鉴识人员走过去,伸出手,“杏田小姐,请把这枚胸针交给我。”
杏田绘里一脸抵触地捂着胸针。
片刻后,才解下来。
“这枚胸针,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结婚纪念品。”
这里的母亲,当然不是一脸不敢置信、泪流不止的近松太太,而是杏田绘里早逝的生母。
“近松淡海并不是一个好父亲,我生母还在的时候,他就流连花丛,整日不着家。近松春海的暴虐无度,贪花好色,完完全全遗传自他。”
“如果神社是能满足人愿望的地方,那为何神明的代言人却不能是恪尽职守、以身作则的呢?”
“当我成为其他神社的巫女后,我做到了呀。”
“很简单啊。”
杏田绘里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很简单啊。”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她满脸困惑,就像是不明白苍蝇为什么喜欢吃屎一样,这个问题纠结了她大半生。
等到她与自己和解,发现——只要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掉,困扰她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毛利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凶手的?”
“因为你的表现太反常,太矛盾了。”
按照常理,作为嫌疑人近松春海的竞争对手,近松春海早就被神社本厅淘汰出局,只要她稳住,近松神社下一代宫司就有非常大的可能就是她。
连权宫司(神社的副主持)光海先生都不是她的对手,即便他是从神社本厅那儿调派过来的。
只因严格意义上,近松神社属于私人财产。
神社本厅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去剥夺公民的财产。
所以,杏田绘里根本就不需要为近松春海奔波。
根本没那个必要。
杏田绘里睫毛微颤,眼底晦涩难明。
“近松春海那个蠢货,想打‘先认罪、后翻供’的计划,将自己炒作成是被官方冤枉的网红,如果不是我做的太多了,他早就玩脱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上并不存在完美犯罪。”
‘毛利侦探’出言反驳她。
杏田绘里眼底似笼了一层亮光,仰头望向警署白惨惨的灯光。
“是啊。”
“只要犯了罪,就无法掩藏。”
“正如,只要心中有爱,也无法隐藏。”
说完这句话,杏田绘里伸出双手,警察上前给她铐上。
望着束手就擒的继女,近松太太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痛哭出来,哭声在警署久久回荡。
困扰了警方十几天的近松神社杀人案暂时落下了帷幕。
走出警署,雨过天晴。
阳光落在九条醴的脸上,睫毛浓密卷翘,肌肤细腻如瓷,他悄悄打了哈欠。
鬼魂诸伏景光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安室透和柯南,见九条醴不等他,随即跟了上去。
助理小圆提前开车来接他,九条醴上了车,又打了个哈欠,他眼尾泅着几分红,眉眼间尽是倦意。
他扫了几眼手机屏幕,解锁,然后随意看了起来。
随着日本十一月三日文化节越来越接近,文化界、演艺界或者是政府官网冒出层出不穷的新闻,全国各地都在举办各式各样的庆典,吸引了大量的观光旅客到访。
经纪人绿川寿子也给他安排了不少的综艺,出道还没有一年,正是需要适当的曝光量维持热度。
九条醴会答应,也是为了扩大月影剧团的影响力。
网友搜索他的个人维基百科,都知道他出自昔日《红天女》扮演者月影千草老师门下。
九条醴不忘本,月影剧团也算有实力,算得上相辅相成。
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推送消息。
“特大喜讯!大都艺能集团理事长速水真澄,将与鹰宫企业总裁的孙女鹰宫紫织订婚!”
九条醴清醒了些,点开往下划了几下。
大都艺能旗下的奥汀尼剧团是月影剧团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九条醴与这位速水先生打过几次交道,这人是唯利是图、实力为上的资本家。
如果大都艺能跟鹰宫企业强强联合,月影剧团更加不堪一击。
尤其月影老师的身体那么虚弱,他要更快独当一面,这样一旦月影老师倒下,还有人做接力棒,撑起整个剧团的运作。
回到酒店。
九条醴拨通管家小林源造先生的电话。
“源造先生,月影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尚可,医生说只要好好休养,十一月可以外出活动。”小林源造先生在电话那边回复。
“真夜呢?还在练习海伦凯特那个角色?”
“是的,她非常刻苦,为了饰演一个盲聋哑人,她自己摔的鼻青脸肿。”
“走着一条路就是要经过这一遭,我们只需要默默陪伴着就行了。”九条醴道。
LME经纪事务所对艺人个人能力和素质的要求极高,如果你不会,就得死命的练习。
加上这行越来越多年轻面孔涌入,一时的爆红并不代表什么,所以九条醴必须全面发展,保持竞争力,才能在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九条醴跟管家小林先生闲聊了十几分钟,将月影剧团这几个月大致情况都问清楚了,既然要当整个剧团的投资人,剧团内部的事情他需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聊着聊着,小林先生有些支支吾吾。
“怎么了?直说就行,过几日我忙完这边的事就回东京。”
九条醴一边通电话,一边转身看去,发现诸伏景光没跟上来,他走到门边,打开。
鬼魂诸伏景光正想像以前一样穿墙而过,发现自己做不到了,他被房间门阻拦在外。
电话那边传来小林源造先生的声音:
“我发现……有人在追求真夜。”
九条醴一心两用,“是真夜以前的同学,樱小路吗?”
“应该不是。”
“真夜也快十五岁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我回去问问她什么情况。”
有了九条醴的话,小林源造先生松了口气。
九条醴挺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北岛真夜有没有谈恋爱。
也不是说不让北岛真夜谈。
一来是她的年纪太小了,像一张白纸,演技又是属于体验派,需要全身心投入角色的心境中。这种人一旦谈了恋爱,就很难抽离出来。
到时她很容易受情伤。
二来剧团正处于关键时期,月影老师对她寄予厚望,九条醴也不希望北岛真夜因为谈恋爱而耽误了剧团的事。
这种理由当然很功利,很不近人情。
只是一想想大家投入了这么多时间精力金钱,到最后就因为一个人的失误而蒙受巨大损失,以北岛真夜那个善良又天真的性子,肯定会自责内疚到死吧。
“好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络。”
“好,阿醴,你忙去吧。”
九条醴结束了通话,问站在门外不进来的诸伏景光。
“怎么了?”
“我好像变成人了。”
诸伏景光伸手用力触摸墙壁,手掌并没有穿透它,而是结结实实落在墙壁上。
“那你以后进来就要敲门了。”九条醴唇角弯了弯,还有兴致跟他开玩笑,“我给你拍一张照片。”
说完举起手机,咔嚓喀嚓几声。
可惜照片里并没有出现诸伏景光的映像。
这时一个酒店清洁工推着车过来,她被九条醴出色的容貌吸引过去,对站在她眼前的诸伏景光全然看不见。
也就是说诸伏景光若想魂体凝实,被人看见,还有一小段距离。
九条醴让诸伏景光进来,将外面的视线阻拦在外。
“不知道你这个变化是好还是坏。”
以前诸伏景光的魂体轻飘飘的,可以随意穿墙而过,找到那些隐藏在隐秘地方的线索,又或者是以极快速度跟踪坏人。
“挺好的,如果遇上坏人,我可以偷袭他。”诸伏景光自我开解道。
“你这样想也挺好的。”
九条醴给他倒了杯水,“试试。”
原本有些失落的诸伏景光瞬间迫不及待起来,他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起来。
这一次,诸伏景光有了饱腹感。
死了那么长时间,终于能吃上东西了,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见他这个呆样子,九条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叫客房服务,让酒店准备大餐。
等待期间,九条醴进屋换了一身白色衬衫黑色西裤,领口的扣子随意解开两颗,露出性感的喉结,跟诸伏景光闲聊起来。
“杏田绘里小姐为什么对近松太太那么好?”
“或许因为愧疚?不过我想,以杏田小姐那缜密的心思,对近松太太那么好,应该是想让近松太太来给她做不在场证明。”
诸伏景光坐不住,又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咖啡苦涩的味道让他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不在场证明?”九条醴疑惑。
“近松太太不是有甲状腺功能减退症吗,这个病会让人嗜睡,反应迟钝,注意力不集中,所以杏田绘里才可以模糊作案时间,让近松太太这个记忆里模糊的人给她作证。”
“那你知道恐吓信是怎么回事吗?”
诸伏景光想了想,“应该也是杏田绘里安排的,我记得近松神社里有一个行迹鬼祟的僧人,叫冈部重吉,他跟踪过杏田小姐,两人有过不愉快的交谈。应该是条件没有谈拢,起内讧了。”
“原来如此。”
城市灯火辉煌,九条醴面容如玉,似有流光氤氲,诸伏景光看呆了半响,门口传来酒店服务员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慌里慌张起身开门。
服务员疑惑门后怎么没人,九条醴走过来,示意他放在桌子上。
这些都是给诸伏景光的,九条醴就看着他大口大口咀嚼,像饥饿了几十天的大象要将整个草原吞噬殆尽一样。
被人这样看着,吃着吃着,诸伏景光不好意思起来。
“九条,你也吃点。这么多,我吃不完。”
“你吃吧。”九条醴笑眯眯地看着他。
……
那智真悟站在门外,持续地敲门,心情从期待,焦躁,愤怒,最后不得不无奈接受。
终于,等他蹲在门口画圈圈画了半响,门开了。
“还没睡?蹲在外面干什么?”
四井美惠雍容妩媚地抽了口烟,媚眼如丝地瞥了小叔子那智真悟一眼。
“如果你做事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我就告诉你哥哥,让你哥哥好好教训一下你。”
那智真悟胸口一堵。
为什么?
为什么嫂子总是为外人说话?!
四井美惠一步走出,书房门顺势关上。
“不服气?你知不知道,你看不顺眼的那个九条醴,身份可不简单,你别针对他了,他又碍不着你什么事。而且你总是大庭广众之下发脾气,只会让别人看低那智家族和四井家族的教养。”
这话说的太严厉了。
那智真悟睁大了双眼,“嫂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都乖乖听你的话了呀,你怎么不见我一点好?”
四井美惠长裙摇曳,快速下了楼,见他还在楼上,转头看他。
“还不走?”
那智真悟一脸憋屈,见她开始不耐烦起来,只得跟上。
上了豪华房车,四井美惠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嘱咐那智真悟:“神社那些玩意你先放放,我们四井家族是插花世家,不要搞那些歪门邪道。而且你已经是公众人物了,一言一行有人盯着,注意点。”
又是这种说教的口吻,那智真悟被说得委屈极了,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
四井美惠用力搓揉他的头发,哄小孩子似的安抚道:
“乖啦。”
那智真悟浑身一震,两眼放光,浑身来了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