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红酒,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晃动着杯身,看着暗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完美的弧度。他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惊慌失措的侍者,扫过王总袖口那点碍眼的污渍,最终,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如同透明人般垂手侍立的白翊身上。
白翊的心,在顾沉舟目光扫来的瞬间,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果然,顾沉舟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和一种深沉的、白翊无法理解的恶意。
“白翊。”顾沉舟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偏厅里凝滞的空气,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角落里的白翊。
白翊的身体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冻结!他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巨大的屈辱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看向顾沉舟,眼神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哀求——不要,不要在这里……
顾沉舟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指使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仆人,去做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偏厅里:
“去,给王总擦干净。”
轰——!
白翊的大脑一片空白!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顾沉舟那句冰冷命令在耳膜里轰鸣回响。去……给王总擦干净?像侍者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白翊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声,能感受到周围那几道瞬间变得饶有兴味、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皮肤上。他能清晰地看到王总眼中那丝不悦迅速被一种惊讶和隐秘的、被取悦般的玩味所取代。他甚至能感受到顾沉舟那冰冷目光中,毫不掩饰的、碾碎他最后尊严的快意。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想逃,想嘶吼,想将手中并不存在的任何东西狠狠砸向顾沉舟那张冷漠的脸!他想起了舞台上万众瞩目的荣光,想起了粉丝山呼海啸的尖叫,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名字“翊光”……那些碎片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玻璃,在他心里反复切割。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他是白翊,是签了卖身契的“私人助理”,是顾沉舟可以随意处置的“所有物”。顾沉舟那无声的、却重逾千钧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钉住了他反抗的念头。
在顾沉舟那无声的、却重逾千钧的注视下,在周围几道毫不掩饰的、看戏般的目光中,白翊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迈开了步子。他的动作像个提线木偶,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柔软的地毯,而是烧红的烙铁。他走向那位王总,走向那个曾经一手将他推入深渊、此刻正带着玩味笑容看着他的男人。
侍者早已吓得不知所措,慌忙将一块雪白崭新的丝质手帕递到白翊面前。白翊伸出手,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接过了那块柔软却重若千钧的布料。
他站在王总面前,微微垂着头。王总配合地抬起手臂,将那点污渍展示在他眼前。那点猩红,在深灰色的高级面料上,像一个刺目的伤口,更像一个耻辱的标记。
白翊缓缓弯下腰。这个动作,抽走了他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王总那带着审视和一丝隐秘满足的目光落在自己低垂的头顶上,如同实质的针扎。他能感受到偏厅里其他人投来的、或好奇、或轻蔑、或纯粹看戏的目光。他甚至能感受到顾沉舟那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视线,牢牢锁在他卑微弯下的脊背上,带着一种审视作品般的冷酷专注。
他用那块雪白的手帕,极其轻柔、又极其卑微地,去擦拭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红酒渍。动作机械而僵硬,仿佛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品,又像是在擦拭自己早已碎落一地的尊严。丝质手帕柔软的触感,此刻却像砂纸一样磨砺着他最后的羞耻心。他能闻到王总身上昂贵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红酒的气息,让他一阵阵反胃。
整个偏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白翊那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擦拭声,和他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那点碍眼的猩红被擦去,只在深灰色的布料上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湿润痕迹。白翊直起身,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他攥紧了那块沾染了污渍的手帕,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啧,”王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带着一丝被取悦的笑意,目光饶有兴味地转向顾沉舟,“顾总调教人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赞赏,仿佛在评价一件被驯服得极好的宠物。
顾沉舟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深红色的酒液润湿了他薄而锋利的唇线。他并没有直接回应王总的恭维(或者说,对白翊的侮辱性评价),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却加深了,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满意和……一丝更深沉的、冰冷的恨意。那恨意,此刻如此清晰地暴露在白翊的余光中,不再是模糊的猜测。
那一刻,白翊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那支撑着他作为“人”的最后一点东西,在顾沉舟冰冷的注视、王总玩味的评价和旁人无声的围观中,化为了齑粉。他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所有的感知都离他远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死寂。
宴会还在继续。觥筹交错,笑语晏晏。白翊依旧沉默地站在顾沉舟身后的阴影里,像一个尽职尽责的背景板。然而,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内心的某个世界,已经轰然倒塌,只剩下荒芜的废墟。
回程的库里南里,死寂无声。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映照在顾沉舟冷硬的侧脸上,也映照在白翊空洞无神的瞳孔里。
顾沉舟闭目养神,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而白翊,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口袋里那块沾着红酒污渍的丝质手帕。冰凉的布料紧贴着掌心,那一点微弱的湿润感,像他心头永远无法擦去的耻辱烙印。
尊严被碾碎的声音,原来如此清晰,又如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