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半坡路了,纵使身心俱疲,我也没有退路了,比起继续向上,身后陡峭的阶梯更让我不敢想。
我已经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了。全身都被蒙上一层寒冰,口鼻也不能呼吸,眼睛被诅咒着永远直视楼梯,我只能望见无边的黑暗和无尽的台阶。
有时,我感觉四周逼狭极了,仿佛正在一个弹丸之地寸步难行;有时,我又觉得周围广阔极了,仿佛在飘渺的宇宙中,每一声呼吸都被远处的永恒之物吞食。
滞塞的风,消失的雪粒,我感觉贴着楼梯的衣物都变得潮湿,每爬一步,啪嗒的水声就发出,恐惧很快代替冷与冻席卷我的全身。
“什么玩意儿?”我崩溃地想,“这座奇怪的城市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的思绪被那些血腥的假想塞满,灵魂动弹不得。“爬还是不爬”这个问题正消耗我最后的意识。
直到突然一阵狂风扇向我的左侧,我停顿的思维才再次苏醒:与其在这与世隔绝的瞬间孱孱死去,不如放手一搏去追逐那假设的一个希望。
潮湿液体的存在感过分强了,那股阴湿感实在让人难以忽视,于是我决心站起身来,拾起早已湿答答的笔记本,仅靠着微不足道的平衡,佝偻着身躯踉踉跄跄的走向上方未知的希望。
记不得过了多久,总之是那本笔记不再断续落水,不知疲惫的气流风干了湿润的皮肤,一束柔和的光线从背后传来,高大的教堂就在眼前,我狼狈的身影被投影在门上。
我愣了愣,转身张望,远处的白桦林中,一颗将要熄灭的太阳隐藏在其中,从中放射而出的光线布满了整座城市。
只是,橙黄的光线并没有带来任何温度,风没有停,雪粒还在漫天飘扬,城还是很静。
我收回拉长的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这座庞大的教堂身上。
我上前推了推那扇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
我仅用0.01秒就放弃了从正门光明正大进入的想法,逆时针绕教堂逛了一圈,意外发现后面还有个小花园,白雪堆积在坛子里,长椅表面结上了冰。
绕到教堂左侧附近,我发现其中一扇彩窗的底部裂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繁密的裂纹自破裂中心向外延伸,整面玻璃看起来岌岌可危了,即使是纵横的铅架也不能挽回这一切。
想到后面的小花园,我将笔记卷起来塞进棕色外套的腰边口袋中,去坛子里找来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回到彩窗的侧边,蓄力将石头掷向最为脆弱的那一点。
石头一脱手,我就撒腿狂奔,避免被破裂的碎片危及。
随着背后传来一声短促的“砰”,接着大片玻璃“哗啦哗啦”地从铅条上脱落,“叮铃当啷”的碎裂声在地面炸开。
持续一段时间,这场对宁静的亵渎才彻底结束,我从墙角探出脑袋,查看我的战果:各种形状的彩窗碎片在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夕阳照射在其上折射出五彩的光束;窗扇的大部分玻璃都被砸下来了,不规则的裂口使得每一个遗留的尖锐,仿佛一根根泛着彩光的冰锥,向着中心刺去。
雪花消失了,但风还在咆哮。
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又去花园里拖来一把长椅。我用靴子的厚底扫开那些碍事的碎片,使椅子能够更稳当地发挥它的作用。
高度正好,我左脚踩上椅子,借力猛地把身体向上送,使右脚到达窗台上,再趁机扶着旁边的窗槽,使整个人稳稳站在窗台上。接着跨过底部尖锐的玻璃尖刺,进入到教堂内部。
环顾四周,光线昏暗,一堆椅子混乱无序地摆着,墙角的阴影里还堆放着一些杂货。
我蹲下往下跳,鞋底与布满灰尘的地面发生碰撞,教堂里回荡着钝器打击的厚重声响。
周围扬起灰尘,我挥挥手,扇开它们。不远处,刚才扔进的石头躺在那里,附近还落着些玻璃碎片。
借着外边夕阳的光亮,我观察一周,除了那些老旧破烂的椅子,角落里还有些木柴和白桦树皮,以及火镰和火石。
我拿上这些,去到前面的讲台边放下。再从墙上扯下一块白布,抖了抖灰尘,然后把它平铺在讲台底下。
冷风顺着那扇破裂的窗涌进教堂,吹落上面残留的玻璃,掉在地上碎裂成很多片。教堂内部的温度以糟糕的速度下降,冷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我的体温也很糟糕了。
我靠火镰和火石点燃白桦树皮,再把它扔进柴堆中,火苗越蹿越旺,我感到一丝温暖。
我把笔记拿出口袋,放在火堆边烘烤,然后钻进讲台底下,枕着白布,望着火焰发呆。风还在吹,耳边偶尔传来一声清脆的回响。
我的身体渐渐回温,跳跃的高温烘干了我的大部分衣物,我将纸页一张张翻开,让火焰复原那些错位的墨字。
伴随着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细小声响,困意涌上心头,脑子昏沉起来,我蜷起身体,在这个小小空间中酣然睡去。
再次睁眼,面前的火焰有些弱了,我随手扔了几块柴进去,然后起身扭扭脖子,活动全身筋骨。
太阳下落了,黎明还没有到,今夜没有月光,火堆以外皆是黑暗,风好像停了,那个窟窿不再应着风发出尖细的破空声。
地上那本笔记已经干透了,纸页皱缩,文字扭曲但仍可辨认。
我盘腿而坐,倚在讲台一侧,对着柔软的火焰阅读这本在白桦林里捡到的笔记。
“会是个有趣的故事吗?”我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