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闹得有些晚,直到都吃了三个虾仁澄皮饺,孟初才彻底醒过神来。
“殿下何时走的?”
怡兰将红枣桂圆粥端到她手旁边,“王禄来原是说,殿下要等主子醒来一起用早膳的,可半个时辰前又见元德公公来了,就把殿下请走了。”
孟初不爱在粥里放红枣,瓷勺在碗中磨了两圈都没动一点,怡兰见状就把牛乳子换到她跟前。
“里面撒了桂花呢。”
见孟初接过去用了,怡兰接着道:“今早殿下就把那个双兔奔月的荷包挂腰上了,都没让王禄来伸手。”
这个荷包主子得做了有七八个,才挑出来一个满意的,眼见殿下也珍惜主子这份心意,怡兰才开口讨个巧。
孟初一时难言,要是把第一个绣得乱七八糟的那个送出去,没准赵祈还能一眼发现是她绣的,而不是只顾着掂量那金豆子了。
“不过殿下倒是把那些小金兔留下了,说留给您把玩。”那些小金兔还是孟初画了圆滚滚版的兔子,让丰米送去照样子融的。
她霎时一顿,“殿下只要了荷包?”
“只要了荷包,还问我们您私底下绣了多久呢。”
孟初捏着瓷勺,赵祈一定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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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屋内已经加了两个炭盆,站在窗边身形消瘦的那个人人,还是披着厚重的大氅,偶尔能听到两声闷咳。
赵祈直着背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并没有向旁边看一眼,只有左手握住了腰间的双兔奔月荷包。
良久,淡淡的一声叹气,将沉默已久的书房打破。
“从前孤让你不必见面参拜,不必口称殿下,你都只是按规矩如此,如今倒是能将孤视而不见了。”
握着荷包的手一下攥紧,屋外有风忽然刮过,吹落满树积雪,这才窥到雪下寥落的枝干。
太子拢着大氅,缓缓转过身。
赵祈上次见到他,还是在那日午朝之时,但远没有这次病容骇人,脸颊几乎是瘦凹了进去,额头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唇上还有干裂的血痕。
“小六,跟皇兄说说话吧。”
当年上书房的兄弟里,赵祈只知道自己没了母妃,又无名无份的被杜贤妃养在膝下,每到休沐之日,其他兄弟都说是要回去看母妃,只有问他是含糊不清的一句,去不去杜娘娘宫里。
那时的赵禧自小虎头虎脑,很得皇上喜爱,他母妃也从不拘着他,说话有时就不会拐弯,更不太中听,那时少年太子会送有大儒注释过的书籍给赵祈,其他兄弟最多酸一句太子不将别的弟弟放心里,唯有赵禧会偷偷摸摸拉着赵祈说小话。
“我知道为什么太子对你那么好了。”赵禧没在意赵祈做功课不理会他,“因为兄弟里就你和太子没有母妃呀。”
那句话如一支冷箭,突然从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射出,又命中在他有旧伤之处。
当时赵祈表面上似乎跟没听到一样,隔天就去东宫问太子。
“殿下待臣弟好,是因为臣弟的母妃也不在了吗?”
太子只是拿书敲了敲他额头,“给你几本孤用不着的书,就叫待你好?”随后用另一只手牵着赵祈,带着他围着东宫的院墙走了一圈,那时东宫的树还没有遮天般的枝叶,树影摇曳间,日光忽明忽暗。
“东宫太大了,你以后如果出宫建府,也要记得来见孤。”
“臣弟铭记。”
数载光阴,太子从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当朝储君,变成如今离不得汤药的一身病骨,赵祈从敢直接上书官员贪污赈灾粮的六皇子,变成了如今困于府内不得志的善郡王。
“殿下,臣弟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太子能置兄弟情谊于不顾,陷他于两难之境,更不明白为何会以东方家为刀,意有害他性命之意。
最不明白,既然已经把他当棋子丢出去,为何今日又要来作此态。
太子咳了一声,他攥着帕子擦去嘴角的血,“小六,你知道三弟为何要为老二赴汤蹈火吗?”
“因为三弟和四弟,他们注定登不上皇位。”太子深深看赵祈一眼,“意思是哪怕孤和老二都死了,他们都绝无可能,除非大逆不道,意图谋反。”
赵祈惊地起身,随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瞬间分崩离析。
太子说话声音仍然还是那样轻,“皇位,孤自被立为太子时,所有人都说皇位是孤的,但偏偏有人胆敢犯上,想置孤于死地,更可恨孤的身体日日衰败,许慈白妄称誉满杏林,还不是对孤的病束手无策。”
见赵祈脸上惊色难掩,太子反倒是笑了,“别怕,孤做了这么多年太子,想跟弟弟说些话,不被监察这一时半刻还是能做到的。”
这话说得刺耳,几乎要将他身边有探子之事大白于赵祈面前。
这世上还有谁敢明目张胆把手伸进东宫?又是谁能让太子不得不将此事视而不见?——唯有九五之尊,当今天子。
哪怕赵祈原本对太子心有怨愤,如今也只得哑口无言。
太子最后也没说他费尽周折出宫,来他府里意欲何为,赵祈也没有问,只是在他走后让元德把之前太子送他的那本农书烧了。
“言己苦,而避午朝与东方家之事不谈,何等慢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