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衣听了心头一跳，柳成舟一人去云鹜山庄，岂不是自投罗网！他捏紧了手中的行囊，突然道：“我本来就活不长了。”

索月一愣，摸不着这人是唱哪出，静静等他下文。方振衣又道：“也无需任何人护送。你身为教主暗卫，怎可离开教主。”

索月咂摸出这人话外之音，却忍不住笑了，“我们教主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与其去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云鹜山庄，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护送你，可由不得你拒绝。”

方振衣却仍旧坚持：“你不担心便罢了，我却是担心恩公安危，既然你坚持要护送我，便护送我去找你们教主！”

索月还是第一次见一个活不长的人不想着惜命苟活还要上赶着去找死的，她不禁笑得更开心：“那成，我送你去云鹜山庄，总会遇见教主的。”

方振衣利落翻身骑上马，已经走远了些，索月拉着乌鸿嘀咕：这真的是将死之人吗？

直到身后一股冷气出现，索月打了个激灵，转过身毕恭毕敬道：“参见教主。”

柳成舟看着前路，牵走了墨云，索月也不敢耽搁，当即也骑上了马，柳成舟却给她指了别的方向。

“我已通知苏毓与方有为回幽州城静候佳音，你掉头往回走，追上慕容长老跟他一同回去。”

索月应了一声便跨上马，对柳成舟抱拳道：“索月领命！”

柳成舟却是摘下了自己的血玉扳指，慢悠悠道：“回去后拿着它让不寐来这附近搜上三天，若旁人问起，你便说这里有遇到唐门的人。”

索月接过教主信物心里却疑虑丛生，这里根本没有唐门的踪迹，就连发现青莲踪迹也是多天以前，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客栈，她与方有为等三人也在此多番搜寻都是无果，又为何要不寐长老费这工夫？难道是教主信不过自己！？索月看着柳成舟吩咐完毕已经跨上墨云一路疾驰，心绪更是复杂难辨。

柳成舟很快便追上了方振衣，驱着墨云截断前路，横在了方振衣面前，方振衣只能勒马，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看到拦路人后，不禁一震。

方振衣：“你不是……”

柳成舟摸着墨云的鬃发，琉璃一般的眸子扫了方振衣一眼，方振衣颇为心虚，不敢与之对视，只好讪笑着别过头。

柳成舟便道：“办了些别的事，才要走。”

方振衣仍试图劝道：“我听那暗卫说你要独自一人去云鹜山庄，可那山庄乃是赵长黎的老巢，你如今好歹是一楼之主，独自一人长驱直入委实不妥。”

柳成舟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方振衣身上，让他如芒在背。柳成舟却只是问他：“那何是为妥？举全楼之力攻上云鹜山庄再现云鹜之变？”

方振衣却说不出话，柳成舟一扬马鞭，从方振衣身旁擦身而过，冷冷地命令道：“跟上。”

方振衣倒是很听话地跟了上去，只是他心里仍旧惴惴，一路上跟得磕磕绊绊，柳成舟还要时不时停下来等他，一直到中午，方振衣实在有些受不住，勒了马半伏在马背上摇着手道：“受不住了……恩、柳公子…可否歇息一会儿？”

柳成舟将人拉上自己的马，步伐却是未停，方振衣心里煎熬，手不知放向何处，却听柳成舟说：“昨日你逃过一劫，却不代表今日也那般幸运。”

方振衣的心便以另一种方式又提了起来，他纠结地拧起眉毛，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掉，更何况是他自己送上门去，方振衣不争气地用手紧紧抓住了柳成舟腰侧的白衣，有些不死心地嘴硬：“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柳成舟没有再说下去，只一心赶路，墨云撒丫子的跑，方振衣坐在后方竟是比骑着乌鸿还要难受万分，他几番咳嗽，咽下瘀血，眼前一阵阵发黑，面如金纸，唇却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呻吟道：“停、咳咳…咳、停下，求你……”

柳成舟声音却冷得可怕：“你不是一心求死？”

方振衣神志不清地想，人这种动物最是善变了，没遇到柳成舟之前他的确是想的，但现在他又不想了。他咬着唇不答话，攒了些力气，想抓住缰绳止了颠簸，却不知墨云这畜生机灵得很，不愿受他驱使，跑得更加狂放，颠得他胃中翻搅，眼冒金星，最终提不上那口气，磕在了柳成舟背上晕死了过去。

柳成舟拉住了方振衣的衣领，免得他坠下马去被踏成肉泥，他脸上晦涩莫名，却又迟迟无法下手，等方振衣再有意识之时，已经是晚上了。

柳成舟已经生好了火，在烤着两只鱼，方振衣虚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尴尬地道歉：“这一路拖累你了……”

柳成舟却只专心烤鱼，四下里是难挨的寂静，方振衣舔了舔唇，唇上都是干燥的死皮，令他更加烦躁，他吸了口气：“我知道。”

柳成舟就好似没听见般，自顾自地烤鱼，方振衣烦躁地挠了挠头，无声的酷刑让他如坐针毡，他擦了擦额上的虚汗，主动开口：“你想问些什么？”

柳成舟却将烤好的一只鱼递给他，方振衣受宠若惊，迟迟不敢接过，柳成舟不紧不慢道：“怕我下毒？”

那当然不是！方振衣便将烤鱼接了过来，咬着唇主动交代：“这个草有致幻之效，但也可炼制蛊母，令人死而复‘生’。”

柳成舟仍旧没说话，方振衣摸不清他是晴是雨，心里仍旧忐忑，补充道：“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柳成舟看他似乎走到绝路的模样，倏地一笑，方振衣瞬间便看呆了，还是手中的烤鱼落到手上被烫了一下才手忙脚乱地拿开，有些挫败地别过头拙劣地掩饰。

柳成舟收了笑，取出从玉兰那儿借来的流云绮仙草，将其连根拔起，扔进了篝火中，这一系列的变故，方振衣都没有反应过来，震惊之中只觉得柳成舟极为可怕，明明至亲之人都落入了别人手中沦为筹码，他却一点也不受摆布，方振衣十分吞吐道：“你…这、你师兄他……怎么办？”

柳成舟目光落在他身上，方振衣顿时觉得凉嗖嗖的，自他暴露，先前的温柔关心仿佛是镜花水月一场梦，柳成舟的狠戾让他心尖都在发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与青莲合作的关系，又被人拿捏着，岂不就是柳成舟的筹码，自然也不需要流云绮仙草了，方振衣颇有些心惊地退后了些：“我与他就是些钱财交易，况且我一个将死之人，不值价的。”

柳成舟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显然并不认同他的话，就是这么一眼，方振衣更是坐立难安。从他醒来到现在柳成舟就只跟他说过一句话，逼得他快要抓狂，又有些莫名的委屈，他这不是出师未捷，原本打算可能做点什么，到现在其实什么都没做，还泄出去不少情报，明明是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但一对上柳成舟的目光，他又心亏气短忍不住退却，方振衣抽了抽鼻子，拿起烤鱼无声地吃，就当是最后一道晚餐。

柳成舟见他视死如归，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又忍不住在心里失笑，不过是逞凶套两句话罢了，方振衣比他想象的还要单纯，看来看去都像是被青莲利用了。柳成舟默默吃着烤鱼，方振衣屡次悄悄观察他神色，他也当无知无觉，脸上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意识到自己即将沦为鱼肉，对方还没有一点的不忍，方振衣郁闷至极，但奔波赶路一天了，他的身体实在吃不消了，默默地吃完烤鱼后，方振衣便神色恹恹地称自己受不住亟需休息便睡下了。

之后方振衣甚至还做了个噩梦。

梦醒的时候，柳成舟在篝火边擦着剑。方振衣又忍不住觑了两眼，那剑通体莹白如雪，随着柳成舟擦拭的动作十分灵活地扭动，但方振衣的目光都落在柳成舟修长的手指上，柳成舟已经察觉到他醒了，便收了应雪剑道：“没什么大碍就跟我上路吧。”

被压榨的方振衣有些不可置信：“三更天都不到吧？”

“我师兄还在他们手里，自然是分秒必争。”

方振衣咧了个难看的笑容道：“要不你把我打晕，然后直接打包带走吧。”

柳成舟看着他，面冷，此刻的心更冷更硬，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如果这样会快一点，那我就不客气了。”

方振衣知道了顾萧的重量，吓得赶忙后退：“……我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累了，可以赶路了。”

柳成舟倒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道：“我可封住你全身大穴两个时辰，这样你会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