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笑意盈盈地又饮了一杯酒，玉兰以为他与自己一样，在缅怀过去令人难以忘怀的时光，情到浓处，也忍不住贪杯了些。青莲见她不停饮酒，便知时机已经成熟，他拿起铜壶，端起玉兰的酒杯，亲手为她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前，却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早先准备好的毒药倒了进去。

玉兰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放在唇边，却没有立刻饮下去，酒麻痹了她的敏锐，放大了她的伤怀，她放下酒杯，指了指院子里开得最艳的一棵梅花树道：“我记得这棵树是师父与我们二人一起种的，如今也有十来年了，是这里开得最好的一株。师父向来最心疼你，我却一直不明白，为何他没有将宫主之位传予你？”

青莲喝了一杯酒，又将带着毒药的酒递到了玉兰跟前道：“我曾问过师父，他说青莲宫主听着便俗了三分，不如你的名号好听，也不知是真是假。”

玉兰听了忍俊不禁，险些把酒盏打翻，青莲无奈笑着再次将酒递给了玉兰，玉兰重新端起酒杯眯了眯眼睛，没头没尾道：“有三个月亮呢，后羿此刻会不会偷偷挽弓射月呢？”

长久的隐居，与世隔绝，让玉兰少了浊世中的算计与阴狠，多了世人难得的天真烂漫，此刻她就像回到了师父还在的时候，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没有人会去谴责，青莲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他喃喃道：“师父是不是早就知道百花岭在我手里只会是一片疮痍所以才…”

“月亮没有了…”玉兰将酒喝了个干净，却再也看不到三个月亮，有些疑惑地甩着手里的酒杯，青莲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将玉兰一顿好哄才夺下酒杯，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师姐你看，月亮一直在。”

玉兰望着天上的圆月，脸上重展笑颜，提着冬裙站在了更宽敞一点的空地上，她想起师父教她跳的第一支舞——百花岭已与邦外接壤，当时胡旋舞正盛，她便嚷嚷着要学，师父拗不过她，便教了她最简单的旋转蹬踏，而青莲则在一旁为她伴乐，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她也许久不再跳舞，但望着遥不可及的明月，仿佛看到了师父宠溺又无奈的脸，她虽未着舞衣，但简单的步伐难不住她，雪白的披帛被她捏在了手心，足尖轻点，玉臂轻舒，桃粉色的衣裙斜曳飘飞，姣美的身姿旋飞如柳絮轻盈，翩然飘落的雪如同梨花簌簌，与她一同起舞，青莲轻拨桌上玉箸，随着玉兰起舞的旋律敲击着酒盏铜壶与玉盘，高低转音各不同，玉兰也在这乐器声中，转过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

这一切就如同当年，他与师姐、师父在这芳菲苑中过着神仙也羡慕的日子，吟诗赏花，没有世俗的争斗，也没有把他拉入地狱的罪恶，只可惜，明月如旧，人却不似当年了。

顾萧小心翼翼将颊边最后一丝乱发夹在手里，但他的手都包着绷带，做这样精细的活儿实在是有些不济，好不容易拢在一起的头发又有了散乱的迹象，顾萧叹了口气，默念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复又将头发重新梳在了手里，柳成舟在一旁看得眉眼都笑了开来，“师兄也不用一味拒绝别人的帮助，有时候一个好帮手，会事半功倍。”

他走过去三两下便替顾萧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顾萧懒得理会他的揶揄，站起身伸展开双臂，“那就劳烦这位帮手，顺便替我更衣佩剑了。”

“乐意为你效劳。”

等到顾萧打扮得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容光焕发地出来，方有为与苏毓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三人一同别过柳成舟，上了专供教主出行的软轿中，方有为一掀开帘子，就看到方振衣雪白的脸，吓了一跳，有些不确定道：“小、小叔叔？”

方振衣点了点头，拉了他一把，方有为在他旁边如坐针毡，刚想换到对面去，苏毓与顾萧却已经占了位置，方有为搓了搓手，只好招呼车夫可以走了。

这车夫不是别人，正是索月，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数十条健壮的狗便一齐往前狂奔，拉着比陆上窄小许多的软轿飞驰。方家坐落在秦淮以南的蜀地，雪见得少，更何况是这种大雪里行进的扒犁，他不禁多看了几眼，狂风吹起朔雪，方振衣忍不住喉咙的痒，轻咳了一声，方有为便乖乖地放下帘子，端坐在了原先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