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可能?我恨不得春桃人间蒸发。
……
被油桃窝藏的那人已经知晓了我的存在,若待油桃再次给他送饭,两人一合计便能猜出今日偷跟她的人是我。
是以,想有动作便一定要快。
钱妈妈在晚上江月楼开门迎客时回来了,刚一回来就挎着一张仿佛死了爹娘的脸,吩咐小丫头们赶紧归岗,又让门妓对外宣布今晚不接客人。
奇怪了,不接客人又为何叫我们归岗?
没等我疑惑多久,钱妈妈主动点出了我,吩咐,“今晚让月娘好好梳洗,有大客人指名要她作陪,”顿了顿,钱妈妈又添上一句,“整晚。”
“可,可月娘是清倌啊,作陪整晚……不太合适——”
我劝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贯在地上,钱妈妈旁边的侍女对我大骂:“合不合适也是你配说的?小浪蹄子,再多废话撕了你的嘴!”
我顾不上被磕得股头生疼,惊疑的望向钱妈妈,只见钱妈妈那张老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侍女的所作所为竟然还微微点头。
我没敢顶嘴,灰溜溜的爬起就去通知月娘了。
今天到底怎么了,一向视我如未来摇钱树的钱妈妈居然纵许身边人对我动手,要知道,在这江月楼里,若是谁敢对我动手,钱妈妈第一个饶不了对方。
这算是三个月来大庭广众之下的第一次丢丑,我能感觉到那些小丫鬟们带上了幸灾乐祸的眼神。
我将露出这种表情的小丫鬟一一记在心里,等事情平息后,绝对饶不了她们。
月娘正在平时歇息的房间细细擦琴,根根琴弦被松香抹过,重新焕发出光彩。
她是清倌,卖艺不卖身,靠着一手琴技在江月楼中稳坐第一花魁的位置,但其实这楼中妓子各有特色,颜色高低并不是那么容易分出上下。
说难听点,月娘并不是最好看的。我曾经好奇过为什么她能当上花魁,她也不因我的问题恼怒,而是笑着告诉我。
“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一片不忍染指的纯白月光,只需要尽可能满足他们的幻想就可以了。”
初听这句话我惊了好久,回味了好几天才渐渐觉出意味,兴许这就是在男人心里划出一道线。
月娘是他们的神,他们肖像月娘却不敢染指,只能亵玩那些在泥中的女人来填补欲望。
或每个人的心中都需要那么一片净土,才能得以在尘世中偷得片刻歇息。
如今,月娘要摔下神坛,沾染一身泥泞从此同化为尘埃了。
当我说出钱妈妈的吩咐时,月娘擦弦的素指猛然一抖,松香掉落,琴弦划破指尖,滴滴殷红的血浸润弦丝。而她却恍若不觉。
“月姐姐,你别担心,钱妈妈也不至于完全食言,只要你肯跟她好好分辩两句。”
这不完全是安慰话,清倌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一定要收益大过卖身才可以,月娘的身价一直都很高,相信钱妈妈一定会想通的。
但月娘却摇摇头,轻拉了我的袖子,将门口指给我瞧。
门外灯火通明,将两名大汉壮硕的身形映照在门上。钱妈妈竟然不顾约定,为了让月娘接客特意派人看守。
情况没有寰转的余地,月娘惨笑一下,坐在牙凳上,将银篦递给我,“小冷,替我梳妆吧。”
篦子是冰冷的,冰冷着提醒我,江月楼的残忍之处,可以轻易将人一直以来的坚持化为灰烬。
月娘离开时,我看见她暗中将一根尖锐的簪子揣进袖中,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我原本是想阻止她,但最后只是选择拉住她的衣角,委婉劝她。
“月姐姐,人只要活着,总会看到希望……千万别做傻事,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会向钱妈妈告发她偷藏簪子,如果一个人连死的权利都没有,那该是多可悲的一件事。
心底还有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告诉我:让她死吧,这么一个会替油桃说话的人,也没什么活着的必要。
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我心中真正所想,或许,哪个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