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沈清并没有想到自己最终会成为一名刑警。
她的父母都在市医院工作,父亲专研骨科,母亲则是一名儿科医生。
小的时候,母亲常常会将她带在身边。
她是那么温柔,她的爱满到快要溢出来,活脱脱就是书本上写的“白衣天使”。
尽管父母总是缺席她的家长会,但沈清从未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反正他们都会补偿她。
家里其他亲戚无一不在医院工作,从小她就耳濡目染着关于医学的一切。
出生在这样一个医学世家,她自然而然地考入N市医科大学,为本硕博连读做足了心理准备。
专业的学习让她和父母有了更多共同话题,多年来不曾疏远的亲子关系反而变得更加紧密,再也不需要刻意维护。
那一年沈清十九岁,大二在读,成绩优异,对人生充满了信心。
直到那次意外的发生。
沈清至今都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三。
她像往常一样吃饭、上课、做实验,一切如常。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在下午的课上她意外摔碎了一支试管。
玻璃在地上炸得四分五裂,那清脆的响声本不可怕,却让她莫名心悸。
蹲下身收拾碎片时,导员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盛满了复杂的神色。
“沈清。”她说。
沈清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有些眼熟,但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导员快步上前,同讲台上的老师低声交谈几句,于是老师的眼里也染上那一抹异色。
其实她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市医院的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只有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一直忙得不见人影的父亲跪在床边,白大褂上沾满了血。
沈清浑浑噩噩地掀开白布。
母亲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闭着眼睛,好像只是睡着了。
沈清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食道涌上的粘稠迅速溢满整个口腔,直到双唇再也无法紧闭。
她一下子倒在地上,抓着柱子不停地干呕。
父亲爬过来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掌心湿黏。
她看过去,发觉手上全是血。
——那是母亲的血。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拼命蹭着裤子,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反倒让原本整洁的长裤也浸满血渍。
她不记得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了。
冰冷的房间,冰冷的地面,冰冷的母亲的尸体。
唯有掌心那一片血迹,尚且还有余温。
警察找了过来,才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她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事情的原委是她一点点拼凑起来的。
起因是母亲经手的一位病患,男孩,五岁,花生过敏。
出院时母亲再三叮嘱男孩的家长绝对不可以给孩子吃花生。
然而男孩的父亲不屑一顾,把花生磨成粉后少量混入饭菜中,喂了几天都没事。
大概是想证明医院误诊,他直接给孩子喂了一把花生,救护车拉来急诊的时候男孩已经严重休克,最终抢救失败。
手术结束时是下午一点,当时男孩父亲已经大闹了一通,坚称是医生医术不精才导致了孩子的死亡。
后来那孩子父亲是被民警带走的。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结束。
直到下午三点,怀恨在心的男人闯入科室,拿着刀对沈清母亲痛下杀手。
二十一刀。
整整二十一刀。
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大量血液铺满地面,她已经休克。
拉开了发狂的男人,周围医生立刻上前急救。
无济于事。
这位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医生当场死亡。
沈清的父亲和她一样,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个罪该万死的男人下了死手,第一刀就对准了颈部,尔后的每一刀,都深可见骨。
她的母亲就这样死了,死在一个男人的愚昧中。
沈清环视着周围前来吊唁的人群。
当他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她看见了曾出现在导员眼里的那种情绪。
她想起来了,那样的眼神,也曾出现在她的眼里。
在医院里,每一次见到失去家人的陌生人时,她的眼里也曾流转着这样的神色。
怜悯。
原来被这样的眼神凝视的滋味并不好过。
她麻木地盯着母亲的灵柩,只希望全世界就此消失。
“小清,来。”父亲突然扯了扯她的胳膊。
她转过身,面前是两个年轻男人,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
父亲说,那是当时奋不顾身拉开凶手的人。
他们是听闻科室有人持刀行凶才赶来的,没顾忌男人手上挥舞的刀,立刻飞扑上前制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