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慈趴在陈煦腿上,看起来十分乖顺,但这里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才是那个最狠毒的角色。
“所以,当初是梁屹把宁宝珍……”
剩下的那两个字,陈煦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从未想到,这个词会和自己的多年至交联系在一起。
“是他做的,”梁慈说,“所以哥哥一直吃不下肉,那段时间他瘦了很多。”
说到这,她的眼里竟然流露出几分心疼的神色。
在听过她是如何逼迫梁屹加入之后,陈煦无法判断,这是她的真心还是又一次欺骗。
但事到如今,她已没有继续伪装的理由了不是吗?
梁慈攀着他起身,犹如一条滑腻阴冷的蛇,顺势坐在他腿上。
她轻抚他的脸颊,依偎在他怀里。
这份他曾经求之不得的亲昵变成钝化的刀锋,一下一下割在心口。
“哥哥也在这里,你想见他吗?”
不等陈煦回答,梁慈又自顾自地说着:“可是他不想见你,”
“也许,让他替我过来会更好,”她轻叹一声,“但他不愿意,那就算了。”
梁慈细腻的脸颊贴在他颈窝,柔软缱绻。
她身上依然是那股熟悉的香味,一如三年前他送她回家时的那个夜晚。
丝丝缕缕,像一只无形的手,缠上他裸露在外的脖颈。
她似是依恋,吐出来的话语却将刀刃重新削尖。
她说:“陈煦哥哥,你知道吗?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很讨厌你。”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跟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梁慈长长的指甲从他的脸颊一路划到锁骨,“你和宁宝珍,你们才是同类。”
她突然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说起来,她的死也该有你一份,”她说,“看见她,就像看见你,我动不了你,但我可以动她啊。”
陈煦偏过头,无声地抗拒着。
梁慈强硬地掐着他的脸,逼迫他看向自己,怨道:“都怪你,如果没有你,哥哥就是我一个人的,你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了,我总要做点什么才能把他抢回来。”
她记得很清楚,哥哥与陈煦交好之后那肉眼可见的变化。
他变了,他不再远离人群,也不再独属于她。
年仅十岁的梁慈清晰地感知到哥哥的失控。
尽管他还是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上学,兼职,给她买很多礼物。
但她就是知道,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会毫不犹豫替她善后的哥哥了。
他正在逐渐偏离她的掌控。
这怎么行?
可她那时候才十岁,什么都做不了。
人生头一次感受到害怕的情绪,竟是在恐惧哥哥的改变。
哥哥还要跟陈煦一起去上警校。
那她呢?
她只能用一些不痛不痒的小手段来留住他,以保存他们之间唯一无法被撼动的东西。
宁宝珍的死,不单单是因为她的厌恶。
“可是后来,哥哥提起了你的父母,”梁慈的眼神不再凶恶,连带着语气也柔和了几分,“我才知道,你和宁宝珍是不一样的。”
“不,不对,”她自言自语着,“应该这样说,宁宝珍她不配和你相提并论。”
她眼含笑意,抵着他的额头说:“陈煦,你是特别的,我真的真的好想知道,为什么你是这样的?”
按照常理来说,他绝不会是现在的性格。
他要怨天尤人,要歇斯底里才正常。
他该像哥哥那样阴郁。
可他偏偏走向了和哥哥相反的道路。
前额触感温热,恍惚间,陈煦仿佛回到了向梁慈表明心意的那天。
那一天,梁慈哭得很厉害。
他从未见过她情绪如此失控的时刻。
现在想来,不过是苦肉计的一环罢了。
只是那时候的陈煦未曾发现异常,对她,他只是心疼。
他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肩膀,不敢挪动,生怕碰到她背后还未愈合的伤口。
等到骤雨初歇,她的情绪逐渐平缓,他才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那几个字在他心底埋藏三年有余,时不时便要跳出来,如今总算宣之于口。
他本该在一个更正式的场合提出,但他想,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刻。
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比这更合适的机会了。
他认真地望着她。
她的眼睛哭红了,脸上满是泪痕,额头上的纱布让她看起来更加苍白。
他终于将爱恋娓娓道来。
他说是从三年前第一次送她回家时开始的。
他说他照顾她,不仅仅因为她是梁屹的妹妹。
他说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对待她。
他告诉她,不用急着回应。
陈煦见过很多遭受侵害的女孩,在她们之中,只有极个别会强硬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大部分都只想快点息事宁人。
毕竟在这个贞洁和脸面大过天的时代,旁人的指指点点足以将一个无辜的被害者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不论呐喊还是沉默,她们都无法彻底摆脱伤害残留的阴影。
身上的疼痛会消失,心里的障碍却难以跨越。
陈煦不想让梁慈一直困在那个血色的房间。
他不在乎这些。
就算他们最后没走到一起,他也希望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像他一样不在乎别人的说三道四,不把加害者的罪孽归咎到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