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没长大的毛孩子。
甄剑闷笑两声,挑眉:“多谢。”
他转身走的干脆利落,关门时,抬眼瞧向床上趴着的青年,目光落在对方凌乱衣衫下的白皙脖颈上。
青年脖颈处露出了一半的蛇蝎刺青,看成色像是刚刺上没多久。
黑白相撞,更衬得青年如白玉。
甄剑视线扫的快,并未惹得那二人注意,他转身出门,脚下一拐,便不动声色站在门边阴影处。
他说过,君子有为,可听墙角,不可趁人之危。
屋内二人嗓音清晰,第一句话便是西风训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如今还不明白?”
“我,我只是着急!”东风乏力辩解,却越说越理直气壮,末了还委屈的带了哭腔:“你们都不在就留我一个,我能怎么办!更别说少爷还一动不动,愣是比上次昏睡多了四个时辰,换你在这儿守着,你不心慌吗!”
“你……!你!唉——”
西风被噎了好一会儿,一声长长的叹息才无奈传出,他末了嗓音低下去,沉稳安抚道:“我知道你着急,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总归要记在心里,我不可能时时刻刻的都在你身边提醒你。”
东风自知理亏,沉默好一会儿,才压下哽咽,小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担心少爷。”
“我没生气。”西风叹气,声音软了点:“南风和北风昨夜便回了家,现今少爷身边就剩下你和我,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情就自乱阵脚。”
他继续道:“也不知府上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少爷的身体也日渐虚弱,我们守在少爷身边自当更加谨慎小心。”
“我知道了,我会听话的。”东风总归少年心性,抹着眼泪嘟嘟囔囔的又不过脑子的道:“你说那地方会不会是大夫人骗我们的,让我们随着少爷去找活路,实际上只是想让少爷跑的远远的。”
“不会的,别担心了,快去洗洗脸,睡一觉。”
西风说完便没了声音。
甄剑抱胸在角落里等了会儿,没再有声响。
青年指腹摩挲着剑柄,垂眸看不清眼里的情绪,而后便抬脚回了自己的房间。
若要说甄剑心里对这群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反倒是假的。
他虽然想知道殷毓的身世,但是却不好去问,半猜半偷听间,隐约也搞清楚了几点:
例如这群人是躲避家族风云的,而这个大少爷死到临头了身上还有个要他命的“固魂针”。
而这“固魂针”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虽不知道,却能看出来是个要人命的东西。
真是可怜可叹,命运多舛。
甄剑叹气,关门脱衣,去泡澡。
他在心里腹诽自己,沾染什么不好,偏偏沾染上了个病秧子的大少爷,还是在勾心斗角中半死不活的大少爷,他可是真够闲的。
当殷毓再度睁眼时,已是晌午。
他浑身疼痛无力,刚一睁眼,一张大脸便迫不及待的冲进他的视野范围。
是西风。
西风那张大脸恨不得穿过他的眼睛,当做钉子钉进他的脑子里。
殷毓:“……”
这个混账东西。
混账东西正睁大了眼的瞧他,眼眶通红,下一秒就能落下泪似的,大脸上是又哭又笑,扭头就跌跌撞撞的往门外跑:“醒了!醒了!西风!少爷醒了!”
殷毓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缓慢吐出。
苦笑出声:“……慢点跑。”
真是个混账东西,他又没死。
当殷毓吃好喝,舒舒服服的躺在浴桶里,东风这个没眼色的才抹着眼泪从他跟前退下。
殷毓侧头用余光瞄他一眼,没吱声,等人出了门,才懒懒朝身后问道:“我睡了多久。”
屋内一半由浴桶侵占,另一半则由屏风隔开。
殷毓沐浴向来不喜身旁有人看着,于是西风便在屏风后候着。
青年沉默片刻,应道:“比上次多睡了八个时辰。”
殷毓手里捏着的葡萄一顿,眉眼尽是漠然,却哼笑一声:“八个时辰,死人也不敢这么睡。”
西风闻言却急了:“少爷!”
殷毓撇嘴:“知道了,不说就是了。”
西风抿唇,神情微妙,他又道:“北风和南风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又不急,我没那么快死。”殷毓再度朝自己嘴里扔一颗葡萄,仰头看着天花板,边嚼嘴里的果肉边漫不经心问:“那个野蛮人呢。”
西风道:“甄公子和东风一起守了您一夜,今儿一早就回屋休息了。”
“他?”殷毓颇为震惊,差点一个鲤鱼打挺从浴桶里跌出来,他扒着桶边,瞪眼看向屏风,讶然:“这人竟守了我一夜?”
西风一怔,却如实回道:“是,当时东风和甄公子一同送您回来,他硬是陪着东风守您到早上。”
“嚯。”
怪不得殷毓惊讶。
毕竟他深知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对甄剑态度也差的要死,自然知道甄剑救他说得过去,守他却宛如铁树开花。
“他还是个好人啊。”殷毓喃喃。
西风知道自家少爷对甄剑颇感兴趣,但是现如今有件比甄剑更重要的事情,于是他便又开口道:“少爷,二少爷最近又有了其他动作。”
殷毓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让西风把晦气东西兜头浇了一身。
啪叽一声,他抱着胳膊又钻进了浴桶里。
殷毓不大高兴:“他又干了什么,我可真是烦透他了。”
西风一板一眼道:“二少爷近来同轩老爷接触频繁,还常一同进出城南那边的戏院子,李家的两位公子也同二少爷一同踏过几次青。”
虽说殷毓厌恶这晦气东西,但是他的命却还在对方手上捏着不放。
殷毓把半个脸埋进水里,说话咕嘟咕嘟冒泡,他忖了忖才道:“不愧是叔父,火眼金睛的盯准了老二。”
而后他又皱眉疑惑道:“李家的那不成器的双生子,他找那两个废物做什么?”
“是那二位公子,听说家里有人给买了官儿做,但没实证。”西风顿了顿,又轻声道:“不过,轩老爷在这时同二少爷交往,恐怕不好对付。”
“做官?”殷毓从桶里坐直,他拧紧眉头:“我真搞不懂,殷安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那群不好惹的人。”
西风不作声,殷毓便摸着下巴想了半晌。
他突然拖着腔调哼了声,语速颇快的道:“想这么多做什么,就凭那老不死的能搅和出什么大浪,自找烦恼。西风,现在你就启程,大大方方给我的回到殷家去,”
坐在桶里的青年,白净脸上尽是笑意,可他弯起的眼睛却像是二月满是冰凌渣子的湖底,轻声道:“若殷安为难你,你就道是跟丢了我,你是大夫人的人,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又叮嘱道:“回到大夫人跟前后也要装装样子,让夫人意思意思的打打,她不是同叔父喜爱看戏吗,那我们就给他们演一出好戏看看。”
殷毓不顾西风忽然的大惊失色,只是自顾自的仰头笑起来。
笑躺在浴桶上,他许久没能洗过像这样舒坦的热水澡了。
拿着酒壶的白衣青年,一脸茫然的站在房门外。
他皱眉,抬手想要推开房门,五指却顿住,连人带手的僵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