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剑心思婉转,看见殷毓脸上神情,只一瞬就意识到,他手里攥着的传信纸可能是个烫手山芋。
“当然,”甄剑将纸团展平,走到床前,伸手递给殷毓:“本来就是捡来还给你的。”
殷毓抬眸看他一眼,才伸手接过被重新展平的传信纸。
此时他竟不再大呼小叫的嫌这张纸脏臭,一反常态的将其塞到铺盖下。
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嫌弃却还是被甄剑抓住。
甄剑目光扫过殷毓藏传信纸的铺盖,心里下意识想,还好是放到了床板儿上,若要是没地方放,这大少爷后续定是要换间屋子才肯睡了。
殷毓塞好传信纸,踹开被子穿鞋下床,不忘对站在他跟前的甄剑轻声道谢:“谢谢。”
大少爷的这点很好,虽然人是娇气包,但是对什么都拎的清,虽然拧巴,但是恰到好处,属于可爱。
甄剑扬眉,唇边带了笑:“客气,没事我先走了。”
他语毕不等殷毓回话,拎着剑和神仙醉转身就走。
殷毓下床是为了洗手,他知道自己没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变化,站在木盆边,偏头看向甄剑的背影。
按理来说,眼前这个男人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除了被他硬拉到一根绳上外,应该对其警惕才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殷毓总是很难对他产生警惕心。
或许是因为上次的怀抱太过温暖。
“哎,”站在盆边的青年忽然开口,他转过身,看向正抬手开门的男人:“过几天七夕,我们留到那日再走吧。”
正开门的男人顿住了。
甄剑拿剑的手都抖了一瞬,他即刻回首,却只看见一个垂头洗手的青年。
青年穿的随便,套了个外衣,衣衫不整,连头发都毛糙,却露出白净的脖颈。
甄剑又看见了殷毓脖子上的那个新鲜蝎子。
甄剑: “你说什么?”
殷毓洗完手,拿起毛巾擦手,边擦边回身坐回床上,道: “你不是说,因为其他三人走了的缘故,东风心伤。”
“所以,”他将毛巾扔到床边凳子上,盯着甄剑眼睛,道: “我们在七夕节过后再走。东风喜欢热闹,花灯猜谜一向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甄剑明显愣了片刻,他很快敛下情绪,应道: “都行,随你做主。”
殷毓闻言却没有反应。
甄剑看着沉默不语的殷毓有些疑惑,他从来没有见过大少爷的这幅面貌,说认真又有些轻佻,说轻佻,又太多沉默。
此时他竟也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只好偏头问道:“怎么了?”
气氛开始凝固。
“你不好奇吗,我为什么突然又要回那张传信纸。”
最终是殷毓往平静的池潭里扔了颗石子。
在沉默的那片刻里,殷毓忍不住想,这些琐碎的小事为什么一定要与甄剑说。
实际上他本不用同甄剑讲,但不知道为何,他看着甄剑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就想要找到一件事来拖住他。
不想让他离开这个房间。
原来是因为这个。
甄剑吊着的心回了原位。
男人松口气,他刚刚因为不知道殷毓是为了什么,而心里隐隐疑惑不安,此时明白对方的目的,方才放松。
甄剑站的脚酸,干脆走到桌前坐下,道:“我还以为是怎么了,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
“左不过是因为我对你的秘密视若无睹,心下不安了。”
坐在床上的殷毓也愣住。
他话一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正心下后悔,倘若甄剑真问了,他要不要如实告知。
此时甄剑的话语里却摆明了,他不会问。
问倒还好,这样顺着正常人思路来,殷毓反倒能接受,无论是如实告知还是诓骗他,左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儿。
但是甄剑这不刨根问底,反倒是让殷毓心下痒痒又纳闷。
“你不问......”
“我不问。”
两人的嗓音撞在一起,甄剑随意又诚恳的声音把殷毓撞的七零八碎。
殷毓眼瞳微缩,停顿片刻:“为什么?”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以往身边的所有人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奇敏感,连他去茅房蹲了几刻钟都要记录在册。
可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连牵扯自身的秘密都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什么为什么。”甄剑拧眉,看向殷毓不可置信和惘然的脸:“你的秘密我一个外人去探个什么劲儿。”
“况且,”青年说的口渴,给自己倒杯茶,边喝边继续道:“我们说好了,我只是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我的目的都只是保护你。所以你的那些家族仇恨勾心斗角,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他语毕一顿,又添道:“虽然我很感兴趣。”
殷毓下意识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问。”
甄剑被殷毓问的失笑:“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殷毓沉默片刻:“不会。”
甄剑摊手:“看,你脸上的表情就是不想说,我为什么还要自讨没趣的再去问你没有结果的事情。”
殷毓脸上神情微动,小声嘀咕:“你多问几遍不就行了。”
?
什么意思。
甄剑又笑了:“我多问几遍你就会告诉我了?怎么脾气一上来跟个小孩儿似得。“
不是平日里娇气的掉眼泪,就是一不高兴就说胡话。
殷毓被戳到痛点,撩起眼皮恶狠狠瞪甄剑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甄剑笑着摊手,满脸都是,你看,我没说错吧。
殷毓第一次见这种人。
嘴里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是脸上的神情永远都是柔和的,让人安心。
他心里急促跳动几下,而后被自己无意识压制。
青年瞪完人便又心虚的将眼神瞥向床幔,声音又小又慢道:“嗯.....我把其他三个人安排走了,所以之后的路上,就只剩下你我和东风。”
殷毓眼皮一撩一撩,眼神一觑一觑,像不安的小狗在甩尾巴。
他扣着被褥边缘,继续小声道:“东风是个不顶事的,还是小孩儿,之后路上,嗯,辛苦你了。
不过你放心,他肯定不会掉链子,我也不会拖后腿,若你觉得厌烦了想走,和我说便是,或者不说也行......”
青年说到此处直觉不对,停顿片刻,思忖两秒,才又改口说:“不过你还是和我说声吧,不然我怕我和东风一直等你。”
甄剑是个颜狗,这件事,从一开始他自己就知道。
而殷毓这个娇气包大少爷,是个长得不错的娇气包,甄剑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谷里男女老少都仗着辈分大,对他呼来喝去玩弄至极,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觉得有趣。
殷毓是第一个。
既有趣,又可爱。
甄剑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殷毓话里后半段的急迫。
他看着对面青年闪着亮光湿漉漉的眼睛,轻轻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要是决定走,一定会跟你说,不让你和东风等我。”
顿了顿他又添道:“你放心,我说了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
不会中途放弃。
甄剑话音落了好久,殷毓都还没能从对方最后那句话中缓过神来。
青年坐在床边,目光微怔,湿漉漉的眼睛里面缓慢亮起几簇不明显的光。
而甄剑,正低头自己给自己倒水喝,没看见殷毓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