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您跟二少爷一起长大,您把我当亲弟弟一样对待,从来不会对我像个奴才一样呼来喝去,做什么都护着我,情同手足。
东风知道您心善,知道您温柔,虽然总是爱捉弄我,但从来不会做过分的事让我难堪。”
“但是大少爷。”东风眼睛里的泪水像是无根的珠子,悄无声息的往地上砸。
他垂眼跪下,膝盖骨猛然落下同地板之间相撞,发出一声悚然的脆响。
他仿若感受不到膝盖上的疼痛,手脚并爬的跪到殷毓床边,规规矩矩跪好,才哽咽着说:
“我喜欢二少爷,从一开始就喜欢,从我进了殷家的大门开始,我就喜欢他。不是普通的喜欢,是想要占有他的喜欢,是男欢女爱的那种喜欢。”
殷毓本来在床上闭目,等着东风将一切都说出来,可当东风话音一落地,便猛然睁开眼。
他先是愣了愣,而后微微皱起眉。
殷毓防谁都没防过东风。
东风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跟着殷安他们三个是小时候的玩伴,即便是作为贴身侍卫养大的,但情分总归是多过于西风他们几个。
那时候东风还不是殷家的四大护卫之一,还是个从外边儿捡来的小团子,脏兮兮的眼睛却又黑又大,只知道傻傻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少爷。
殷毓看他傻,最喜欢逗弄他,便喊他黑珠子,从小喊到大,情分是不必说的。
可就是这从小到大的情谊,就是这掏心掏肺的信任,撞碎了殷毓好不容易被粘起来的心。
殷毓在心底嘲笑了一下。
也是,他们三个从小到大的交情,他怎么能忘了东风同殷安也是一样的交情。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硬留在这锦州,不就是为了试探东风吗。
哪怕东风真的背叛了他,他又何尝没有背叛这份情谊。
“嗯。”殷毓躺着没起,他甚至嗓音仍旧未变,只是又道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东风张了张嘴,想同殷毓解释为什么,可一张嘴,就觉得自己说不出,道不来。
他想让殷毓起身骂他一顿,也想让殷毓打他一顿,他受不了殷毓这番若无其事的模样。
可喉咙里头像是扎了根针,疼的受不了,挤不出来任何的声音。
连呜咽都不行。
他又想到了当年被殷家管事领进门的那个冬天。
那是一个同以往一样,吃不饱穿不暖的冬天,他的阿兄因为发热在深夜里冻死过去,而他则是第二天被爹娘卖进了殷府。
那时他根本不懂离开爹娘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他们又哭又笑的表情,浑浑噩噩的跟着老爷子走进殷家的大门。
老爷子边走边对他叮嘱着规矩,听得他头大,不太能记住,只能紧张又无措的捏着自己的衣摆。
直到进入一个漂亮的院子,老爷子忽然停下念叨的声音,对着阶梯行礼,唤道:“二少爷。”
他捏着衣摆跟着抬头,却不知道行礼,直愣愣的撞进了一双大而黑的眼瞳里。
那双像潭水一样的眼睛属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那个被称为二少爷的小娃娃瘦不楞登,神色冷淡漠然,目光扫过他捏着衣摆的手,才落到他烂的跟草鞋似得棉鞋上。
他在一瞬间就紧张起来,忽然觉得羞耻和尴尬,竟然下意识躲到了老爷子身后,手指和脚趾一起搅弄起来,恨不得钻进地缝中。
他不想让这个漂亮的像神仙一样的小娃娃,看到他这幅难堪的模样。
老爷子却没能让他躲,神色大变的推搡着他,揪着他按跪在二少爷面前。
宽厚而长满厚茧的手重重扇在他脸上,骂道:“不知道轻重的小崽子,见到少爷要有规矩,躲什么躲!”
他被打的呆住,顺从的跪在小神仙面前,甚至磕磕绊绊颤抖着唤了声:“少,少爷……二少爷……”
“……”
小神仙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偏头对老爷子道:“起来吧,这么冷的天。”
小神仙只说了一句话,便忽然开始咳嗽,接着闷咳着解下自己厚厚的皮袄递给了老爷子,说:“给他找身厚点的衣裳和鞋,脚都冻红了。”
“是。”
他看着那个小神仙身着单薄的衣衫路过他,闷咳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像是发了疯似得钻进他的脑海中。
哪怕那个小神仙从未正经的瞧过他一眼。
“起来吧。”老爷子拉起他,将那厚厚的皮袄仔细的裹在他身上,牵起他的手,走向那个漂亮的院内。
他原本觉得那样顶顶好看的小神仙,应该同雪一样也是冷冰冰的,可当皮袄裹在身上的时候,才发现一点也不冷。
上面竟还残留着那个小神仙的体温,热乎乎的暖着他的身子。
他就想,那定是老天派来拯救他的,是他的光。
后来他又想,是假的也没关系。
“我不出去。”东风低声说:“您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