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剑等殷毓睡过去后,方才起身,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东风,略觉得尴尬。
刚刚因为殷毓,他过于急迫,没来得及顾及东风的情绪,硬生生将人挤开,太过于不妥。
东风摸摸鼻子,局促道:“那个,要不你先起来?”
东风抬眼,瞧了眼床上安稳睡着的殷毓,方才扶着床边踉跄起身。
他面无表情转过视线,神色黯然,语气却平稳,像在说着遗言:“少爷身上有七根“固魂针”,那是保命的东西。只要动用内力便会排斥,会出人命。也因为“固魂针”的缘故,少爷对疼痛的敏感度很高,相当于普通疼痛的十倍,所以少爷才不能受伤。””
他话语顿了顿,看眼甄剑,看着他脸上茫然不解的神情,才恍惚笑了一声,道:“我,我之前不说是不能,今日说,是不得。”
他继续低声道:“我请求您,帮我照顾好少爷。”
嗓音里藏了一丝哽咽。
甄剑闻言先是愣了愣,脑海中电光火石的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殷毓会那么害怕疼痛。
再之,才看向东风。
甄剑欲言又止,没想到东风会说上这么多话,更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一直守着的秘密告诉他一个外人。
东风看得出来甄剑想问什么,短促的笑了声,才继续道:““固魂针”会来带梦魇,那种梦魇能够吸食人的生命力,所以不能让少爷在夜晚晕过去。因为“固魂针”有时限,只要晕倒的时间够长,“固魂针”取不出来的几率便越大。”
甄剑只是看着东风,没插嘴。
东风便继续道:“夫人告诉我们,如果有一天少爷没能醒过来,那便是自己被自己打败了,谁都没法子。”
“我当时觉得夫人说的话冷淡刻薄,根本就不关心少爷,但现在却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自己放弃自己还要可怕的,夫人看的透彻。”
“我们一直要找的地方叫巫谷,夫人说只管我们去找,找到就能救少爷。但具体怎么救也没告诉我们,当时局势混乱,夫人只能勉强让我们四个把昏迷的少爷带出去。”
“夫人把少爷囫囵的交给我们,是信任我们。我却吃里爬外,跟二少爷勾结卖主。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活得这般糊涂。”
东风说完愣了愣,他没再落泪,只是轻轻的抬了抬眸,静静看了会儿殷毓。
而后他转过身郑重的看向甄剑,复又跪了下去:“甄公子一路上对我们的关照东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今把少爷托付给您,是东风私心觉着您一定不会不管少爷。
少爷平生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坏事,单单因为二少爷便要颠沛流离,频频面临绝境,实属不公。
若还要折上大少爷的命,我东风绝不会坐视不管。
还望公子能够答应我的请求。”
东风话语恳切,说完猝不及防的在地上对甄剑磕了三个响头。
甄剑本就有点反应不过来,正在纠结怎么把东风这叮嘱遗言的问题解决,下一秒就被人框框磕了三个响头,吓得差点没坐到床上。
“不是,怎么就磕上了,”甄剑一个头八个大,忙上前扶起东风,道:“你就算不这样说,我也会这样做,何必如此糟践自己。这样让殷毓看见,他岂不是要怪我不识好歹。”
东风眼睛红的滴血:“这不一样,甄公子,东风是拿命来求您的。”
甄剑听他说的话决绝,只好抓紧了他的胳膊,意有所指道:“何必如此?”
“我没有路可以走了。”东风哑着嗓子轻声回道。
殷毓醒来的时候,房里只剩下了甄剑一个,他揉了揉发疼的脑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四处看了看,没瞧见东风的人。
“他人呢?”
准是气的狠了,连名字都不想念,甄剑给他倒了杯水:“没说去做什么,只是把你们的家底全抖给了我听。”
殷毓闻言一愣,脸色骤然苍白,他抓紧手边的被褥,有一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没说去哪?”
甄剑:“没。”
“你怎么不拦着他?”殷毓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穿鞋。
“……”
甄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茶杯里的水还没满。
就像世上的诸多事,少则亏,多则过。
甄剑上前一步拦住穿鞋的殷毓,不由分说的将温热茶杯塞进他的手中。
他瞧着那人脸上又露出茫然,方才轻声道:“拦过了,没拦住,也没什么立场拦。你昨日下不了手,就该想到今日的。”
“……”
殷毓捧着茶,忽的安静沉默下来。
掌心传来的是温热,不烫。
他将手把茶杯包裹住,让十指没有缝隙,吸取着杯子里仅剩的热气。
“喝点热水,”甄剑轻声说:“从昨日到今日,你滴水未进,待会儿喝点粥润润胃,我们要赶路了。”
殷毓抬眼看着甄剑的动作,顺着他的力道将茶杯放在嘴边,而后在青年恳求的目光下,将杯中的温茶一饮而尽。
甄剑说的没错,他昨日没下那个手,今日的处境就该是他受的。
更遑论是他步步为营得来的阶梯呢。
可那个阶梯,不该是东风。
甄剑看着殷毓沉默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暗暗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