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自然不会改名,但是叶盼儿这个名字,她也不会允许那个人用。
短短数语,却胜千言万语。杜翀的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着她,心中百味杂陈。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泪水,会听到质问,甚至哪怕是一丝压抑的愤恨也好,可叶瑾什么都没有给他。
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从烈火中走出来的一柄刀,不炫目,却坚硬得让人移不开眼。
杜翀终于不再掩饰那份柔情,声音低沉,却坚定:
“你受了太多的苦。这些年,无人为你讨过公道,我来。”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笃定:“不为你是谁,只为你是你。”
叶瑾怔了怔,终是低声道:“多谢先生。”
杜翀轻叹一声,眼角有潮意涌动,却被他生生压下。
“当年,你出生时,我可是与你父亲说好了,你得是我干女儿才行。”
只不过,后来上了战场,他收干女儿的礼还没有走一遍。后来回到京城,再一次见到小叶盼儿时,一是因为义兄与嫂子的去世,他提不起那份心劲。二是见她跟叔父叔母关系十分好,还很怕他。这件事便也作了罢。
叶瑾笑了笑,倒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笑着唤了一声:“义父。”
“欸——”杜翀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他走回书案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卷密封完好的兵符与地图。
“这世上欠你太多,该还的,也该有人还了。”
又取出跟着自己多年的一柄刀,看向她,眼中尽是沉着与笃定:“你要的,无论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要揭露那个假货的身份,我也陪着你,将那些旧账一桩桩算清楚。”
“好。”叶瑾笑着点头,但却也道,“这件事,不着急,会有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她从来都不是心急之人,如今去揭露,可讨不到什么好。
“那你这次来找我,是想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叶瑾怔了一下,这才低声道:“您就这么信我,不怕我骗您?”
杜翀反而笑了,抬手敲了她一下额头:“你要真是能骗过我,那就更像你爹了。”
“你父亲那时,可骗了我不少回。”
叶瑾轻笑,但不由自由的,眼中也隐隐泛起一层雾气。
他转头,眸光如山崖坚石般笃定:“盼儿,咱们走吧。”
“去哪?”
杜翀已提起外袍,嘴角噙着一丝仿佛从岁月深处挣脱出来的轻快笑意:“自然是去你打算让我去的地方。”
叶瑾怔住:“现在?”
“现在。”
她本以为自己还得再劝、再谋,未曾想这位曾经避世十数年的隐士,此刻竟如一个披甲上阵的老将,转身便随她出山,毫无迟疑。
“怎么,怕我走不动了?”杜翀看她愣神,忽然挑眉笑了一声。
叶瑾也笑,眼神却比往常更亮了一分:“不怕,只怕您一上路就后悔。”
“哼,可是小瞧你义父了。”杜翀脸上的神情是这些年难得的轻松,“不过,离开这里之后,我还得带你去个地方。”
……
村后有一片密林,叶瑾随杜翀进入时才知道,这处看似普通的村庄竟有天然地势屏障,四面藏伏点,极利防守。
她见到了杜翀真正意义上的“弟子营”。
那是数十名男女组成的队伍,基本都是年轻人,但也有几个中年人,但个个都精神饱满,目光如炬。训练时阵列分明,交替配合熟稔得仿佛操练多年。
“这些年,我不愿再入庙堂,但人不能废。”杜翀道,“他们多是流民、旧兵、弃子,或是世道下的边缘者。我救了他们的命,也让他们不曾遗忘本心。”
叶瑾望着那些人,忽然道:“虽然义父隐居,但从您的行事,看得出却是从来撇不下这乱世吧?”
“就算没有我来请你,”叶瑾笑了,“您自己都会出山。”在天下动乱之时。
所以,书中杜翀并不是因为萧翊宸来请他,而是因为自己有意愿,才会再一次为了天下安宁而奔波。
杜翀怔了一瞬,笑意微现:“你倒聪明。”
他没正面回答,但也等于承认。
从密林深处出来,望见阳光洒落在林间,叶瑾竟觉得这光也比往日清亮几分。
她回头望了眼身后——
那些曾为隐士、为弃兵、为无用之人,如今整装待命,目光锋利。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豪情:她与沈淮序心中的愿景,应该能真正实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