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忙乱的前行里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沉默冷寂的大楼,一扇扇窗像一只只黑夜里凝结的虫眼,闪着漠然的光。
……仿佛遮天蔽日。
等等!天台。
余青痕忽然回忆前一个多月前,水房窗边那双她没对上的泪眼。
那时我……
那时我说……
“‘不想人看见的话,可以去顶楼,那里有一间废弃的休息室。但不是很干净,灰尘很多,不太适合哭。’”
余青痕在心里默念起这段话,遽然拐进了高三的教学楼。
深夜十一点多的教学楼每一间都锁了门,每一间都沉默地吐息着并不流动的风声,台阶也是灰暗的,只有阶沿的刻痕折光。
却都在此刻被踏响。
余青痕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上攀爬,并没功夫等待骤然被惊醒的声控灯,身后甩开一盏又一盏的白圈。
一楼、二楼……
直到顶层。
天台要在六楼之上的半层,铁门大开着,映亮一片又一片漂浮的灰尘,来源于侧旁虚掩着的废弃休息室。
余青痕听见了风声,从那寂然开合的门不断地涌出,她站在平台之上,终于暂住脚步,在难以抑制的胸腔起伏中,仰头遥看门外透出的天光,一瞬间似真亦幻地听见了蒋楠的声音。
那个腼腆的、羞怯的女生,一直叫她班长,总是用余青痕看得出的、稍带崇拜的目光看她。
然而她做到的是这样少,以至于无从察觉蒋楠是从什么时刻,开始攀爬这栋六层的高楼。
她怎么能让这样鲜活过的生命在她面前……
倘若消逝。
稍换过一口气,余青痕再度向上跨步。
然而此刻,她辛劳整日的双腿终于宣告体能耗尽,余青痕一瞬间失重踩空,脚腕狠狠磕在了台阶上。
“……”
钻心地疼,余青痕咬了咬牙,一声未吭,单手撑地,豁然起身,向那扇门走去。
“吱呀——”
是余青痕推动了门。
幸也不幸,漫天阴云之下,一个身影正坐在天台脆弱的栏边。
听见动响,和那日一样,蒋楠骤然回头。
“班、班长……”
她披头散发,抓着手机的五指似乎僵直,微弱的光芒映在脸上,愈显面色惨白如纸,不知是畏高还是畏寒,但在这六层之上,兴许二者兼而有之。
显然,余青痕的出现是她始料未及的。
余青痕深吸了口气,努力遏制再度加速的心跳,缓声道:“蒋楠,你……”
“你在这做什么?”
与此同时,她背在身后的手快速盲打,静音拨通了梁窈的电话。
“我、我……”蒋楠不知独自在这待了多久,明显紧张过了头,面对意外出现的余青痕,她连话也说不全。
“我看到你给我打的电话了。”余青痕截断她的话道,遮掩住电话拨通一瞬间梁窈传来的声响,控制着音量键,她又说,“怎么到天台来了?”
“休息室好像不在这里。那边很危险。”
“我、我知道。但是我,我忍不住……我看到天台的门,想到我有钥匙……我就……”蒋楠握紧了栏杆,身体不自觉颤抖,“我就忍不住想出来自己呆一会……”
钥匙?余青痕眉目一凝,重复道:“那边很危险,你先过来,好吗?”
“不、不,班长,我没想跳下去,但是,但是,不知不觉,我看着底下,我就……我就想,我是不是可以像鸟一样,或许也飞起来……像、像,一样……”
蒋楠语无伦次起来,一段话下来,余青痕不觉沉默。
“因为成绩吗?你……”忽而想起晚上才刚出分的一模,余青痕说。
但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才听见“成绩”两个人,蒋楠的泪便立刻流了下来,她不自觉地后靠,抓紧了栏杆,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又没做到……”
“你别往后靠!”余青痕忍不住往前一步,声音又缓和下来,“你没对不起任何人,先过来好不好?再慢慢和我说,可以吗?”
“班长……”蒋楠的力气松了松,跌坐下来,抬头看余青痕,一双眼仍是不断地淌着泪水,“我……我对不起的,我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哥哥……我不应该……”
“没事的,你……”余青痕还待再劝。
“蒋楠!你站在那干什么?”一道沉沉的男声忽然从门边传来,犹如惊雷,余青痕心底一紧,更是直将蒋楠劈得浑身打抖。
“爸……”蒋楠吓了一跳,忙乱地想要站起来,却意外真地摇动了年久失修的栏杆,下一瞬,她不受控制地后仰而去!
距离最近的余青痕立时色变,向前飞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