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科无声地将目光望向梁女士怀中的蒋楠,却因梁女士的遮挡和蒋楠的闪躲,未能看见,最终只沉闷地一点头,道:“……麻烦您了。”
跨越过天台那道陈旧、仿若肃杀的铁门,吱呀一声重合,余青痕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仿佛这才总算脱离某个由来已久的梦魇。
而梁女士单手把门阖上,同时上锁,锁住了这道危险的大门。
为了方便师生往来,教师宿舍离高三宿舍并不远,几人走在冷冷的冬风之中,彼此簇拥着,来到梁鸿雁亮着灯的宿舍楼下。
这里她并不常住,今晚也是因为明天一早有课才住下,倒也算是有幸。
蒋科早已择了岔道回男教师宿舍去了,一路上池舟几番想要关切余青痕,却因梁窈一直紧抱着余青痕的手臂,始终难得时机,这会也只能在女教师宿舍楼下止步。
“也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梁女士暂住脚步,对池舟道。
“谢谢老师,没关系的。”池舟笑了下,看向余青痕,很希望听见她说自己也要回去,但心中也知道,概率不大。
果不其然,梁女士说完这话,余青痕和梁窈都跟着上了楼,只她还分出一点心来,知道冲池舟摆摆手。
……唉。
池舟心里做何想法,余青痕并不知晓,她只是放心不下,心绪又开始反复,仍旧疑心方才的成功,是否是一个幻梦,而梁女士显然也默许她跟上来,算是安抚蒋楠的情绪。
梁女士离开得匆忙,连制暖都忘了关,几人一进屋,俱是热了一跳。
梁女士脱了外套,搭在椅背,梁窈跟在旁边有样学样,也脱下羽绒服,搭在椅背上。
蒋楠此刻已缓过气来,被梁女士安排靠在床边,见二人动作,便挣动起来,也要脱外套,却被梁女士一按手背制止了,捂住她冰凉的手道:“你在天台待了多久?先别脱,等手暖一暖再说。”
蒋楠垂着眼,很低地从嗓中“嗯”了一声。
宿舍的灯光是微微杏色的,从头顶洒落下来,暖融融的,将窗外细细流转的风声全然隔绝。
梁窈对妈妈的宿舍很熟悉,见余青痕和自己都站着,忙去找了两把椅子,一人一把坐下。
而梁女士握着蒋楠的手,沉默一会,轻声问她:“天台的钥匙,你怎么拿到的?”
余青痕闻言,立时往前坐了坐,才要开口,却听蒋楠先道:“今天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成绩出来了……”
“我、我,”她话说得很慢,嗓子也干哑,梁窈忙跑起来,去接了杯水来,递到蒋楠手边,蒋楠接过,低声说了谢谢,抿了一口,才继续开口。
“我……蒋老师。”她说,“他叫我,去办公室。”
“我这次,没有考到六百分。”说到这,蒋楠的眼泪又流出来,淌在面上,一阵阵的刺痛,“他就说、我也觉得,我也觉得我太笨了……”
“我比不过哥哥,也、也比不过我自己。”
关于蒋楠的哥哥,梁女士其实略有耳闻,而在蒋楠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她终于得知了完整的故事。
蒋科自己名校毕业,与同样是高材生的妻子婚后不久诞下的儿子蒋达,同样继承了二人的高智商基因,从小学便开始跳级,十五岁进入少年班,人人称羡。
然而亲子一路走远,与家中的联系日渐减少,同年,夫妻二人生下蒋楠。
十分幸运的是,蒋楠也是非常聪颖的小孩,似乎比照着哥哥的路,她也很快在小学跳级,初中即开始竞赛培训。可是好景不长,几次延毕的蒋达不堪压力,坠楼而亡。因为二次生育身体大不如前的蒋楠母亲,亦很快随之而去。
蒋楠不再被迫拟照哥哥的路,时刻认识到自己并非天才,却进入蒋科执教的一中,活在神经紧绷又要求奇高的父亲的阴霾之下,直至今日,险些真的追随蒋达的经历而终。
“我、我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差……”
梁女士沉默地环紧了蒋楠的脊背,仍由她在自己怀中颤抖,轻声道:“不是。”
“你非常勇敢,非常坚强。”
蒋楠睡着了。
梁女士帮她轻轻脱了外套,小声嘱咐梁窈:“宿舍也不方便回去,你们两个今天就睡这里。”
梁窈没吱声,点点头,和蒋楠一起留在了卧室。
梁女士慢慢走出卧室,在厅中的沙发边站定,抬头同余青痕道:“青痕,今天辛苦你了。我送你回家?”
余青痕摇摇头:“没事,很近,老师您也休息吧。而且……”
她抬手看了一眼手机,又说:“池舟说他也还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