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这个词自两三岁起就刻在了记忆里。从“等你长大,就能……”到“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从玩具、到时间、到衣着。老师说过,来家里的客人说过,时熵说过,濯清也说过。每个人都在催他长大,催着催着,自己却忘了。
“妈,我已经二十了。”时和拨着耳机提醒。
“是啊,二十了,”濯清喟叹一声,“可妈妈总感觉好像刚给你过完十八岁生日……”她叹着叹着又轻嘲,“难怪人总说一旦忙起来时间就容易错乱,妈妈这两年倒真有这种感觉。嘶,前两天早上我还在问你顾叔多少号了,结果下午就忘了。”
“妈,您是休息太少了。”时和眉头微蹙。一天只睡四个小时,长期以往没有谁会不健忘,“爷爷总说‘做事不求急’。妈,您这两年——”
“总得急几年。”
“为什么?”
“宝贝,妈妈得在你长大前给你把路铺好。”
他忽然分不清自己到底多大了。
窗外雨声嘈嘈切切,华灯朦胧。憋了一下午的雨还是在日暮时分落下。濯清浅柔的呼吸声透过喇叭融进夜色里。
帮派群里还在消化宴云川发出去的表格。有人说“头好痒,要长脑子了”,没过五分钟又改口“算了,这脑子不要也罢”,惹得嘘声一片。
用脑不成,此人另辟蹊径,@时和问能不能帮忙调号。有了出头鸟,群里的复读机们紧随其后。
见时和迟迟没回复,那人又@宴云川,问能不能帮忙跟小徒弟商量商量,动之以情。
宴云川过了几分钟才回复:“他在忙。”顿了顿,又跟一句:“情先收着,应该用不上。”
通着电话,这两句语音听得不太真切,细细密密的,还有些哑。时和摘下耳机,揉了揉耳蜗又戴回去,手指落在翻译出来的文字上,说道:“妈,其实今天有人祝我儿童节快乐了。”
“嗯?”濯清来了兴趣。
“谁?沈停吗?”
“沈停是第四个。”他在群里回了个“可以”,群消息瞬间炸出上百条。“第一个是宴云川。”时和挂着笑说,“还有群里很多人。”
调号其实不难,只用做做功课,知道对应职业的发展属性,再根据属性调动资源就行。可群里的人好像发现海贼王的宝藏一般兴奋,什么“见爹”、“见老板”、“大佬”的称呼层出不穷。
群里一排排发着:[儿童节快乐!]
还有人发红包庆祝。
以往这些人乱叫称谓的时候,时和只觉得臊得慌。许是今晚雨声悦耳,半栖枝头的月光醉人,他头一次从这些奇怪的称呼里感受到了暖意。
“所以,祝福不分年龄。”时和说道,“妈,节日快乐。”儿童节跟母亲节一样快乐。
那头的濯清沉默了有些时间。直到时和用备忘录挨个登记好需要调号的人,濯清倏地笑开声:“妈妈果然是老了,思想觉悟还不如你们年轻人高。”
“宝贝,节日快乐。”
朦胧华灯比烟花更加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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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知绚烂过了头,物极必反。隔天一早,时和上游戏就撞见了纪帆。
消息列表有三条未读提醒,两条是昨晚八点发的,还有一条是五分钟前。
[寂沐梵:草!你这有点猛啊!]
[寂沐梵:这砸了多少?]
[寂沐梵:老板,带带我呗?帮我的号也搞搞!我卡十六万一星期了,能帮我搞到二十万不?]
时和心说:“白日做梦。”
宴云川的账号满神装才二十一万。
他调整呼吸,跳过“砸多少的话题”,点开纪帆资料仔细从头看到尾,又拉表格算了一遍资源分配,最后问了句:[资源,多少?]
[寂沐梵:什么资源。]
[己见:材料。]
[寂沐梵:哦。]
[寂沐梵:你们圈子说话都这么费劲?]
纪帆这话等于把宴云川和引驾行一起骂了进去。时和不满蹙眉,打着字:[没有圈子。]正想发出去,纪帆两条消息连着蹦上来。
[寂沐梵:你直接上我号看呗。]
[寂沐梵:加个VX,我发你。]
他慌乱地把打好的字全部删掉。
纪帆的微信一直躺在列表里。可如果同意“加微信”,就等于暴露了自己。想到会暴露,时和额头瞬间冒出虚汗,久违的心慌感从指尖涌向全身。
他捏紧了鼠标,鼠标在屏幕上转了个圈。转到左下角频道聊天框时,他看见世界频道有人挂拍代购业务。幻世录禁止代购,这人便用“/”把敏感词分开,借此逃避系统监督。
既然这样,游戏账号应该也可以。
他敲字:[游戏发,用/。]用“/”把账号密码分开,就不会被系统屏蔽。
纪帆秒回:[不嫌麻烦啊?]
不嫌。
这句话没打出去。时和唇角因为紧张抿成了直线。正思考应该怎么回复,纪帆发了账号密码。
[寂沐梵:行了,发你了。]
紧绷的嘴角一瞬放松开来。
切出登录界面,登录记录还保留着单身的账号信息。时和把记录删了,又输入纪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