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倒是神奇,谢忱已经有三四年没梦到过陆元了,那些与陆元共度的时光,如同被岁月尘封的旧相册,在记忆深处渐渐褪色。
可这天晚上,他毫无预兆的从一场并不安稳的梦中惊醒,此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大脑像是被按下了单曲循环键,不断回放着那些刻意遗忘的片段。
卧室里亮着泛黄的灯,微弱的光线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却又透着一丝孤寂。
谢忱静静躺在床上,双眼直直的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耳边是小狗轻微的打呼声,那有节奏的声响像是一首安眠曲,却无法将他带入梦乡。
雪团子睡觉总是四脚朝天,四只黑色的小爪垫看起来弹弹的,耳朵内壁是粉粉的。小狗昨天洗了澡,现在身上还香香的。
谢忱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盒佐匹克隆,看了眼保质期,下周就要过期了。
他望着那小小的药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放入口中,就着床头那杯早已凉透的水咽了下去。
没多久,他就感觉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于是他翻个身,轻轻将团子拥进怀里,而那些被他冰封的记忆在慢慢解冻……
当年离开嘉城前,他给爷爷、邓霄和任彦发消息说自己要出国深造,发完消息后,他又找人拆掉了那只一直监视着他的窃听器,仿佛这样就能斩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
到了美国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了手机和SIM卡。
他单独给程以璇发去了消息,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让她不要担心。而对于其他人,他只是发了邮件,寥寥数语,让他们安心。
这六年间,他只回去过两次。
第一次是当年谢柏山的判决,八月份的嘉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燥热的气息。他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回忆的刀刃上。
他曾担心过会和陆元碰上,但程以璇告诉他陆元从参加完国际赛后就一直留在北京,现在不在嘉城。
听到这个消息,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庆幸,又有一丝失落。
第二次回去是次年邓霄和安玥的婚礼。
邓霄一见他就扬起拳头揍他,那愤怒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吞噬,怒吼道:“你不告而别,还有没有把我当兄弟!”
后来是王澔和几个同学赶紧将他们分开,但谢忱还是挨了一拳。舒小冉赶紧去拿冰袋来帮他冷敷,谢忱看着她身边的陌生男人,心中已然猜到了这就是她在邮件里说的“未婚夫”。
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谢忱对她说“恭喜。”
舒小冉脸上微微泛着羞涩,轻声说:“也祝你早日找到另一半。”
“好。”
望着舒小冉挽着男人的手离开的背影,谢忱苦笑一声。
他应该不会再找了,他的心早已随着那个人一起留在了过去。
没回来的日子里,每到逢年过节,他都会和孙老头打视频电话报平安。他总是编着借口,要么说教授不放人,要么说买不到机票了。
可孙老头不是傻的,这种找借口不回来的话,谢忱不是第一个和他这么说。
他也曾找关朝和程以璇打听过,前者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后者嘴上说着“我也不清楚”,可脸上的表情暴露出她是知情人的事实。
孙老头没有再问,他只在邻居要给他家孩子介绍对象的时候感叹过一句:“他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后来程以璇来过一次美国,谢忱接她回家住。
她说了很多家里人的近况,说大姐升职成了总经理,在公司的地位越来越高;二哥的甜品店又开了家分店,生意越来越红火;还有小五接戏也很顺利,现在小有名气……
她说了一圈,唯独没提那个人。
谢忱微微垂眸,他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陆元呢,他还好吗?”
刚才还能说的程以璇一下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他、他还不错,听说在做金融,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谢忱不太懂什么叫“不知道了”,可见程以璇在一提到陆元时满脸掩盖不住的嫌恶,他也没再问。
他查过那年IMO大赛的冠军,是中国队,也就是陆元他们。
网上有那张领奖台上的照片,六个人穿着同样的队服,可谢忱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陆元。
他手中的金牌闪闪发光,谢忱放大去看,一瞬间就跌入了那双淡漠眼眸中。
挺好的。谢忱回过神来后心想,陆元在为国争光。
思绪越来越轻,想努力回忆起六年前那人的模样也变得格外遥不可及,谢忱想伸手去抓,可他忘了,明明是他先放手的。
推开的人,不会在原地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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