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但笑不语,撩袍坐下,未及说话,白榆已经率先开口问:
“我听人说这豆腐坊的老板,仿佛姓张,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呢?”
那老者也不搭话,斜了楚灵和白榆一眼,又就着桌案上的粗瓷壶饮一口茶水,这才慢悠悠道:
“怎么,两位不是来买豆腐的还是来找我消遣的?”
这话说的很是露骨,白榆显然没有想到此人说话能如此尖刻,面色微变,正要说话之际,却是楚灵先开了口:
“是来买豆腐的。”
说着话,楚灵示意白榆从荷包中取出一只银锭,搁在老者面前,意味深长笑道:
“这锭银子我不知有多少,不过掂掂分量,便是没有三十两也有二十几两了,不知够不够买你明日所有的桃花豆腐?”
见到银子,老者的眼睛都直了,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那块银锭子,面颊抖了抖,像是不可置信一般。
这也是难怪了,寻常的百姓人家,半年的收成也不过就是三五十两白银,若是卖豆腐,不知要卖出去多少豆腐才能换来这些银子。
如今楚灵一出手就是这样阔绰的手笔,自然引得老者两眼放光,心思已是尽皆贴在了银银子上面。
情不自禁伸手去拿,将那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又咬,确定是真的以后,老者脸上迸发出此前从未有过的光芒,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对楚灵的态度也好了不少,与之前的冷漠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
“您可真是说笑了,这些银子莫说是买豆腐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是您想将我这一整个石磨都搬走,也都绰绰有余啊。”
升斗小民,无非是为了衣食住而忙碌,见了这样多的银子,定会顾此失彼。老者的反应合乎情理,楚灵也早已料到,见状只微微笑了笑,转而问道:
“不知您如何称呼?”
老者猛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姓李,现下村里人都叫我李老汉。”
“哦,”楚灵微微颔首,又问,“那么,方才所言,我也有疑惑,还想请教一二。”
楚灵话中所指的,自然是方才白榆问出的话,李老汉如何能不知,看向楚灵的目光中依旧带着些许怀疑。
见此,楚灵索性也直接道,“想必你也明白,三十两银子并不止买你的豆腐,其中有多少是为了豆腐,你也心知肚明。”
沉默了片刻后,李老汉这才深深叹了口气,开了口:“这豆腐坊的老板是姓张不假,这处院子,原本也是张槐买下来的,我不过是沾了他的便宜罢了。”
张槐!楚灵瞳孔微微一缩,立刻垂下眼睫,将眸中的惊讶神色尽数掩去,果然没有寻错!
按压下心中的激动,楚灵又问道:“那么,老伯是张老板的什么人呢?”
见楚灵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又收了人的银子,李老汉倒是也爽快,索性从头上讲了起来。
“张槐啊,和我是同乡,都是上郡人,张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接下来,楚灵便在李老汉的讲述中,清楚了这个张槐的来历。
“他是我们那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读书苗子啊,上郡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不比金陵,寻常人家都是务农贩商讨生活,家家都想着让自家的儿子好好读书,日后若是能中个秀才举人之流的,也算是此生有望了。”
这一点,楚灵也是明白的。出了金陵城,多少小地方都是没有学堂的,就算是真的有,其中教书的先生也未必见得是一个有多少学识之人。
更何况,想要读书识字还需要有银钱,是以许多人家往往都是举全族之力才能托举起一个人去读书。但即便是读了,真正能考上秀才的,还是凤毛麟角,
因而在许多州县,往往数载都出不了一个秀才,这样的事,其实也不在少数。
“张槐自小就聪明,三四岁就能认得几个字了,再加上他祖产颇丰,他父亲又会经商,在整个上郡,也是个数一数二的富户了。他爹也稀罕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早早就松紧书塾去读书了,读了几年之后便在先生的引荐之下赴试,一口气连过三试,不到弱冠的年纪就成了秀才,可谓是又锦绣前程啊......”
李老汉仿佛已经陷入了回忆中,声音沉静而有力:
“若是没有后来的那一次意外啊,张槐定然能考过乡试,中举封官都是指日可待,谁知道......唉,都是天意弄人,当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