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幼槐离开时,檐下滴着小雨,罗霁一动不动跪在被雨淋湿了的青石板上,鬓发沾了雨滴。
她讶异地朝傅伯山看去,他淡淡扫了一眼,道:“他不守规矩,理应受罚。”
温幼槐想替他求情,但看了一眼傅伯山,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回去后第二日她才知道,傅伯山罚罗霁,不过是为了找个由头把罗霁送到她跟前。
罗霁在她身边护着,又是个再忠诚不过的人,想必只有这样傅伯山才能放心。
然而温幼槐惊讶地发现,自从罗霁被送到她身边后,傅伯山便没再派人继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了,这件事让她心中不免有些怀疑,一时间还难以置信,傅伯山对她的掌控欲那么强,竟也能说松手就松手了?
麟儿的生辰宴办得十分盛大,京中官员能攀得上二爷的几乎都来道贺,也有进不去府门的,在门口留了拜帖便离开。
傅伯山许是心情不错,倒也没在这日赶人离开,生辰宴进行到中途时,众人才知这事连皇上都惊动了,宫里的太监见了傅伯山毕恭毕敬,掐着嗓子把皇上吩咐的贺词传了,又留了一盒子珍宝首饰,都是世间罕有的品类。
温幼槐坐在女眷席间,隔着一道湖面隐约看到傅伯山被众星捧月地站在人群中,脸上却不似从前那般漠然,唇边竟微微扬起弧度。
他很珍视麟儿,从麟儿出生起,温幼槐便发觉了这点。
但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孩子,还是觉得这是他们的孩子所以才这么重视……温幼槐不知道。
风掠过湖水带来凉气,温幼槐闭了闭眼,借口透气离开了席间。
她准备的礼物还没送出去,开席时麟儿被丫鬟带来匆匆露了一面便离开了,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
漫无目的地在傅府散步,脑海中仍是方才傅伯山面含微笑的样子,脚下走进了内宅的院子却没反应过来,一路上却也没人拦她。
秾艳的垂丝海棠遮挡住视线,枝丫拂面而过,她才猛然惊醒,一抬头,却见廊中坐着的小姑娘,略有些呆滞地看着这处。
温幼槐本想悄悄离开,然而拨开树枝的声响被她听到,一道奶声奶气的呼唤令她脚下一滞,“娘亲?”
见她不动了,那声音忽地有些雀跃,“娘亲!你别走,我现在就过来!”
才刚过四岁,小姑娘的口齿却很清晰,不顾一旁阻拦她的丫鬟,激动地就要过来。
温幼槐只好从花枝后走出来,远远地,看到麟儿穿着浅紫色花鸢纹短衫,下穿八幅湘裙,从一棵槐树下小跑了过来。
温幼槐心中顿时化成了一滩柔软,她情不自禁想半蹲下去抱住她,却见她离自己只有几步远时突然停了下来,疑惑地歪着头,像是在确认什么。
很快她脸上的喜悦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往常一般的乖巧,冲她微微一笑,道:“温夫人。”
温幼槐却捕捉到她眼中的失落,只觉心中狠狠一刺,有那么一刻,她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将麟儿紧紧抱在怀里。
麟儿却说:“对不起,温夫人,刚才是我认错人了,您不要见怪。”
分明小小个人,说起话来却端得恭敬,温幼槐眼眶越发酸了,那股冲动也在一瞬间平息下来。
一旁的丫鬟赶过来了,那是在老太太跟前贴身伺候的大丫鬟,自然知道她的身份,面色顿时苍白了,忙要抱起麟儿离开。
温幼槐摇摇头,掐着手心道:“无碍。”
麟儿看着她,便从丫鬟的怀里挣脱下来,极有主张的样子,说:“我要和温夫人说话。”
那丫鬟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阻拦,便只好顺着麟儿,麟儿跌跌撞撞走到她跟前,而后微微一笑,道:“温夫人,你长得好像我娘亲。”
温幼槐心里咯噔一下,虽震惊,却也冒出些隐秘的期待,问:“麟儿怎知我长得像她,你见过她吗?”
傅霄麟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答:“未曾见过。”
“那你怎知我长得像她?”
她思考了一会儿,又说:“我经常会做梦,但却没有梦到过娘亲,父亲和我说,想娘亲的时候就去看那棵大槐树,所以我总是想着,有一天,娘亲会从槐树后面走出来......刚刚我看槐树的时候,温夫人恰好出来了,所以我就将您误认成娘亲了。”
温幼槐鼻尖一酸,用帕子掩去了眼中的湿意,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认出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