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璋话锋一转,问道:“周安家中情况如何,你可有了解?”二宝若是嫁过去,面对的可不止是周安一人。除了他本人,家中是否有妖魔鬼怪也要摸清楚。
二宝摇摇头,叹气道:“他父母前几年常润二州灾荒时,跟着荒民进山找吃的,就再也没回来……他也是那时,才跟着张师傅学手艺。如今,也就张厨能算他的半个亲人了。”
“哦,那就好办了。”季璋蓦然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冰碗放下,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啊?”
二宝一脸懵,琢磨不透自家娘子的想法,“娘子您说什么?”
季璋躺回美人榻,风轻云淡道:“既然无父无母,你若喜欢,那就直接让他入赘。”有她给二宝撑着,量这周安也不敢造次。
“娘子,这会不会太早……”她还没想这么远呢。
不料,朝云气喘吁吁跑进屋猛然将二宝的话打断,欠身行礼道:“朝云见过娘子。”
瞧着她发髻散落的慌乱模样,季璋直觉有不好的事发生。她不由得起身,严阵以待道:“你如此着急,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城外客栈不比食肆,脚程实打实得远。故而季璋与她商议好下午回家时顺路将账本带回便好,眼下却专程回来一趟,定不寻常。
朝云仿若找到了靠山般蓦然红了眼眶,泪水如溃堤的洪水簌簌不断,声音瞬间染上哭腔,“娘子,任妈妈快没了。”
难怪是这副狼狈的模样,怕是路上就已经哭过不知多少回了。
“任……任采莲吗?”许久都未听到过的名字了,季璋一时有些恍惚,不确定道。
朝云点头,“噗通”一声跪在季璋跟前,泪眼婆娑道:“任妈妈待我极好,如今她生死未卜,我想去陪陪她。”
“怎么回事?”
季璋起身想要将人扶起,瘦弱如朝云此刻却就地生根般纹丝不动,“她老人家身子骨不是一直都挺硬朗的吗?”
她自穿过来,给任采莲添了不少麻烦。在季璋印象中,任采莲也一直是女强人形象,独自一人撑起了苏宅的一方天地,不曾想居然会听到这种消息。
“任,任妈妈的好友杨小娘逝世了。听闻她收到消息的那一刻,直接就晕了过去,眼下还昏迷着,生死难料。”
朝云抽噎道:“娘、娘子,我知你不愿再与苏家扯上关系。但我自进府就跟在任妈妈身边,她教我规矩、教我打理中馈、教我好好做人……在密州更是她陪着我度过了我最难熬的日子。如今她生死未卜,我眼下赶回去或许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去陪陪她。”
任采莲于她而言,俨然算得上半个娘了。
她屈起手指,做出发誓的手型,斩钉截铁道:“娘子您放心,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泄漏您的住处。如有违抗,朝云此生都不得安宁。”
“你先告诉我,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季璋正色问道。
关于苏府的消息,一律都是从钱叔那边传来的。可如今她都还未收到信件,朝云怎地就知道了。
莫不是她在此处的消息,早已被泄漏了?
朝云利落将一叠棕黄色信封拿出,从中翻出了一被打开过的信封递给季璋,解释道:“消息是从杭州那边寄过来的。今日客栈采购,我跟着采买师傅进城,想着您接小公子时会经过食肆,便做主将账本先送去食肆。”
“铺内临时掌柜知晓我会回来,顺势就将这些信给我了。我瞧见有一封面上写着我的名字,我便打开了。没想到,居然是这等噩耗。”尾音还未消散,便已被哭声淹没。
季璋将皱巴巴的信封抚平,瞧见了信封上的“朝云亲启”四个大字。
还是苏轼的字迹。
看来,这消息板上钉钉是真的了。
“你此去徐州,之后是想就待在那儿,”
季璋深吸口气,似是在做着艰难的抉择,“还是想再回来?”无论朝云说与不说,只要她回来,自己在阳羡的事情就迟早会被苏轼知晓。
朝云俯身磕了个头,抽噎道:“娘子已然将朝云养成了能振翅飞翔的鸟儿,我也不想再做那笼中的雀鸟。”言外之意,只要季璋允许她回来,她定是选择回来的。
季璋思索良久后,点头应下:“事情结束后,你若是想回来就回来。”她眼下的商业版图,除了无名书肆,每一块都有朝云的助力,她不能过河拆桥将人弃之不顾。
“多谢娘子。”朝云抹了一把眼泪,又朝着季璋磕了个重重的响头,随后起身往外走去。
瞧着她急匆匆消失的背影,季璋转身将自己放钱的木箱子搬出,不忘嘱咐着二宝:“让阿生备车,让她护送朝云去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