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转回半个时辰前。
兄弟生隙,情场失意,还被发配出公差的萧凛,终于在乡县调整好了心态回了衙门。
风尘仆仆地回家,盘算着偷个懒,先去换套便服再来汇报公事好了,却没想到在半道上撞见了香凝。
以为调理好的心情瞬间苦涩起来,萧凛不想多言,但见到人正顶着日晒剪花,又没忍住停下脚步关照两句。
香凝却笑眯眯的跟他说,徐大人让自己换到西院去了。
萧凛很是费解,白痴徐子又发什么癫?说了不让自己接触香凝,又要把人放到自己院子,难不成是什么考验兄弟忠诚度的新招数?
要真是这样,那可太缺德了。
脚步一转,决定先去后堂找徐子慎说道说道。
人不在,反而是书房里多加了一张大桌子,上头全套的文房四宝。
萧凛更加莫名,费劲巴拉找了大半圈,终于在老榕树下见到人。
没来得及吭声,就见树旁还有另一个窈窕身影,徐子慎动手动脚的,居然是躲在这儿在调戏妹子!
人家姑娘都拒绝了、都吓哭了,这老小子还霸王硬上弓──这下他可算知道,徐子慎为什么把香凝丢到西院了,感情是老相好妨碍他找新欢。
想想香凝晒得发红还喜笑颜开的样子,萧司马怒不可遏,一个箭步冲上去替天行道。
正义之拳邦邦作响,手中招人妒忌的帅脸登时挂了彩。
那受害的姑娘躲在一旁,竟还有点想拍手叫好的样子。萧凛更受鼓舞,心说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祸害乡里的流氓狗官,一拳比一拳重。
刺史大人猝不及防被胖揍一顿,听到萧凛的声音,当即反应过来,火冒三丈。
不是因为被打,不是因为被骂,而是想起来这家伙之前就对宝珠有非分之想,现在居然还当面跟他叫嚣。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子慎反手拖过对方,也是直接两拳奉上,给他尝尝咸淡:“你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还有脸说?”萧凛双眼喷火,“你把香凝撂在一边,在这儿干嘛?调戏小姑娘!”
“什么香凝,我可没招,别乱给我扣屎盆子!”
萧凛直接一拳上去:“老子打死你这个负心汉!”
围观群众薛宝珠在边上听得云里雾里的,虽然看徐子慎吃瘪很爽,但是……香凝什么时候还和他有过事儿了,那天听着他们两人也不像认识的样子啊?
徐子慎给萧凛整得莫名其妙的,和他有来有回干了几拳,余光突然瞥见流着泪呆呆站着的宝珠──不对,这误会可了不得,这当口再把人气走,就真的不好追回来了。
当机立断抓住萧凛的领子,吼得脖子上青筋都出来了:“操,都说老子没有了!少在我媳妇面前造谣!!!”
萧凛喘着粗气:“……”
萧凛大脑空白:“啊?”
徐子慎发现,话真的不可以随便乱讲。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对别人大小声,说谁敢在衙门公然斗殴,结果打架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己。
放下拳头搞清楚误会之后,萧凛羞愤欲死,带着满面青红埋头走了。
剩下俩人回了后堂,宝珠看着徐大人精彩纷呈的脸,一想到他要顶着这张脸升堂面众、威严扫地,忍不住地想笑。
徐子慎有点郁闷:“我被打成这样,你就高兴了?”
“不来招我,嘛事没有。”宝珠哼了一声,“都是你自己作的!”
徐子慎委屈地咽下一口血水,“就不能心疼我一句,他打的可比你疼多了。”
宝珠打了盆井水回来,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条手帕,丢到盆里给他。
“喏,自己擦伤口。”
这已经是难得的关切了,徐子慎还想蹬鼻子上脸:“我又看不见……”
宝珠果然依言站起身来,不过不是如徐子慎所想替他清理伤口,而是直接把水端起来往外泼。
徐子慎赶紧拦住她:“好好好,我自己来,自己来。”
也许是他挂彩又吃瘪的样子实在太窝囊了,宝珠递给他湿帕子的时候,没忍住笑出了声──是二十六岁的薛宝珠,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眼圈和鼻尖还是红红的,睫毛上挂着的露水晶莹,被一声轻笑震落下来。
芙蕖浴碧杨柳青,绣面芙蓉一笑开,从前被他引为浓词艳赋的那些词句,全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徐子慎捂住贴到脸上的巾帕,忽然看得呆住了。
自那一别,十年来入梦的,都是那个娇蛮灵动、爱使性子的小丫头,徐子慎除了眷恋牵挂之外,不曾有任何想入非非。
他向来自认恬然寡欲,最是鄙视好色轻浮之辈。
重逢之后那些理所当然的亲昵、理所当然的霸占,也全都不带半点情|欲。单纯是他执拗又任性地认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强调他们之间与别人的不同,稳固自己也许早已摇摇欲坠的地位。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楚地意识到,原来宝珠已经长成一个娇艳欲滴的大姑娘,原来自己没有六根清净到能够免于流俗。
他们无法再像少年一样纯粹到可以只用心口论述情爱,任何一点微小的触碰,都可能攀扯沉沦为欲|望的罪孽。
当然,造孽的只可能是自己。
浑身热血灼烧着,宝珠伸手接他捂热了的布巾,徐子慎破天荒地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