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牛岛若利的胡思乱想竟也歪打正着了。
距白鸟泽学园十几公里外的仙台体育馆,明亮的排球场馆里人声鼎沸,那些惊呼和赞叹都不约而同地涌向了一个人。
这是IH宫城县预选赛四分之一决赛,青叶城西对战乌野高中的开场第一球,及川彻给出了一个极其漂亮的二次进攻。
“啊啊啊!及川学长太帅了!!”
及川彻的头号迷妹栗原莉子永不缺席,和在青城意外见的那一面不同,她现在已经极为热情地攀上了站在观众席最前方观战的川濑久夏的肩。
据她特有的一套悍匪系社交理论所述,朋友就是主动接近了才有的,今日川濑久夏和她第三次相遇在观众席,这就是她们命中注定的缘分。
感受到她天马行空的跳脱思维,川濑久夏并没有指出“因为我是经理所以才必定会在比赛时相遇”的逻辑闭环,只是温柔地笑了笑,任由身边这个小姑娘高声为及川学长应援。
只不过她却无暇将自己的注意力再放到及川彻身上了,再次来到仙台体育馆,她已经从可以随意笑骂讨论的普通观众变成了参赛校的随队经理。
栗原莉子可以不顾忌这一微妙的视角转变,但川濑久夏自己却不能。
看着在网前抢球失败被按倒在及川彻身前的影山飞雄,她心下暗道不好。
川濑久夏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此刻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一定布满了焦急。
面对及川彻这颗他奋力追赶的参天大树,影山飞雄开始躁动不安了。
“诶,乌野把9号换下去了呀。”栗原莉子好奇道,“你们竟然有两个二传诶。”
“……嗯,上的那个是我们的副队长,他也很优秀。”川濑久夏嘴上仍是一派轻松自信,但内心早已和一旁前来观赛的嵨田和泷之上先生一样紧张起来。
想要翻过名叫青叶城西的巍峨山脉,横冲直撞的小乌鸦不能缺少任何一片羽毛。
得益于菅原孝支独特轻松的球风,乌野场上的六人总归在愈来愈紧逼的节奏中找回了自己的步调,但第一局前期的分差过大,他们最终还是未能旗开得胜。
好在随着影山飞雄的重新归来,乌野也打得更加顺畅,顺利拿下了第二局。
决胜局一触即发,观众席上跑来看热闹的人比开赛时多了几倍,双方比分逐渐胶着,栗原莉子抓在川濑久夏肩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她不断为乌野一年级的怪物快攻惊声吸气,夸赞的话就和不要钱似的朝她这个乌野经理的耳朵里倒。
川濑久夏努力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里分出一丝心神应付着栗原莉子,然而两人的对话像流水一样滑过了她的大脑,球场上态势如此紧绷,闲谈就显得格外多余。
比赛节奏紧张,作为救场发球员的山口忠临危受命,被乌养教练赶鸭子上架地推进了赛场,再带着苦果灰溜溜地回到了替补席。
甚至连多安慰几句山口忠的机会都没有,青叶城西的发球员已经准备就位。
视野中,分别悬踞于球网两端的十二个人纠缠着把比分一页页撕咬下来,耳畔不断传来栗原莉子给及川彻的呐喊助威,情真意切。
一如去年今日的自己。
那时的她浑身写满局外人的事不关己,无论比赛的胜者是哪一方,明天的太阳仍然会照常升起,她的生活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而现在呢?
似乎一切如常,世界不会因为发生在北半球某个岛国东北地区的一场无足轻重的高中生排球比赛的结果而崩塌,这甚至只是小小的四分之一决赛,连媒体都不屑于派遣第二支队伍来报道。
但对她来说,这一年的巨变已足够用沧海桑田来形容,栗原莉子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压住的,是乌野排球部的队服。
比分突破到了三十大关,连观众都已身心俱疲,更不要说鏖战许久的球员。
心脏跳得好快,罕见的巨大情绪波动使川濑久夏下意识地抓紧衣摆,栗原莉子的呼吸也变急促了,偌大的场馆里只余下排球和皮肤的撞击声与呼吸同频回响。
川濑久夏不知该怎样面对结果出来之后对她同样重要的及川彻,但此刻她只想让乌野赢下来。
日向翔阳在荒地里灼然似火的目光,影山飞雄的眼睛里晴空万里般的海面,山口忠离场时悔恨不甘的背影,菅原孝支对教练自我献祭般的宣誓……
太多太多期待和泪水了,这些东西都……
化作了泡影。
快攻被青城的三人拦网截下,噩梦般的,排球落在了乌野界内。
哨声长长响起,旷日持久的比赛最终被定格在31:33。
大比分1:2,乌野输掉了这场晋级赛。
“赢了!我们青城赢了!及川学长太可靠了呜呜呜……”
鸦雀无声的乌野观众席区域内,栗原莉子下意识的激动喝彩声响彻川濑久夏耳畔,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大脑随之反应过来她抱着的人是谁,栗原莉子触电般放开了川濑久夏,躲至一旁,立正道歉:“我的天,对不起川濑!我……得意忘形了。”
看着对方从头到脚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川濑久夏摇了摇头,宽慰道:“自己的学校赢了有什么可道歉的?祝贺你们,莉子。”
栗原莉子瞪圆了一双杏眼:“啊…这…你们…那,谢谢?”
“不要紧的。”川濑久夏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心平气和地讲出这句话,她只是本能地提起嘴角,笑得春风拂面,“不趁着这个好机会去给及川当面应援吗?”
“欸……”栗原莉子不敢动。
川濑久夏无暇再在意友人的感受如何,她微微欠身:“比赛结束,乌野还等着我做善后工作,先走了,回见。”
从观众席跑到比赛区的路长得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川濑久夏从前总是希望脚步再快一点,这样她就能即时分享到队员们的喜悦嬉笑。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没有欢声笑语在尽头等着她。
或许是跑得过于快了,川濑久夏一手撑着墙壁顿住脚步,这里离球场门口很近,下一组比赛的学校推着满满一车排球打闹着进场的声音不由分说地灌了她一身。
一时间,排球落地的响声、哨声、计分板翻页声……所有细微的噪音混杂着日向翔阳颤抖的道歉一齐浩浩荡荡地涌进川濑久夏脑海里,不绝于耳。
聒噪、尖锐,这是失败的声音。
对她来说,这也是个格外陌生的声音。
掌心被凹凸不平的木质墙面硌得生疼,错位的汹涌情绪从手掌处前赴后继地奔向五脏六腑,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川濑久夏在这一刻才真正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输了。
不会有第四场比赛等着他们去打,明天他们会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回到漫长而普通的日子里去。
止步于四分之一决赛的经验对川濑久夏来说太过稀奇,从前,没有哪一次钢琴比赛她不是一路顺风顺水直到站上最高领奖台的。
但那些都成为了过去式。
她现在的身份是乌野排球部的经理,理应同他们共进退,要一同品尝他们胜利时的微笑,也要率先站出来擦净他们失败时的眼泪和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