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都没有发现自己浑身在颤抖,那一巴掌不疼,一点都不疼,但她还是止不住地发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听得格外真切。她感觉心脏和胃疼,扭曲搅扰成一团。她望向台下的学生队列,交头接耳着,他们每一个都像是她,却又都不像她,她曾是他们的一员,却独自走向越来越远的孤岛。
她突然看到了陶淇淇,作为优等生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微笑着注释着她,像是在注释着多年未见的旧友。她突然在想,跳下去的那一刻,陶淇淇在想什么?她的心情是怎样的?她有没有感到,哪怕一丝的解脱?还是在那一刻才最终意识到失去生命的恐惧?
没有答案,全然没有答案,就像无解的生活,千头万绪,但怎么也不会有标准答案供人参考。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过去的画面,父亲走后她在雨夜发烧,母亲一时联系不到人,骑着电动车带她去医院,雨衣裹在她身上,母亲整个人都淋湿了,躺在医院病床上她望着床尾的母亲,心痛裹挟着绝望,她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开始她经常跟母亲吵架,她说了很多伤害母亲的话,母亲失手打了她,她躲回房间,最后在饥饿的驱使下踏出房门,桌上放着母亲为她做的饭;父亲离开前,有次她听到了他们的争执,母亲让他想想自己的女儿,这将让她怎么面对。
历阳闭上了双眼,无声的泪滑落脸颊。
升旗仪式以一场闹剧告终。
办公室外,邱莽和历阳站在门口,教导主任和几个老师,一起在跟历阳母亲沟通。
洪东匆匆赶来,他的袖口还挽得老高,看样子来之前还在忙。看到门口的两人,神色中不□□露出愧疚,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邱莽身上。
“是何帅。”
邱莽抬了下眉毛,在大脑中快速检索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来,之前跟洪东结下梁子的一人。第一次见到历阳的那天,邱莽跟陈冉赵兆一起帮洪东为他出气,跟何帅的人打了一架。最后寡不敌众分头逃跑,落单的邱莽被狠狠揍了一顿。这次他们两人去宾馆,被那人的一兄弟认出来了。
几人之间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让人想抓耳挠腮。洪东想再说些什么,也许道歉的话,也许解释的话,但一时之间,什么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无声。
“那个女人死了,”洪东终于想起什么能说出口的内容了,“跟着你舅的那个,我来的路上听到的。”
邱莽听到后,眼睛不自觉地眨了一下,一下子好像什么退路都没有了,轰然倒塌发生在无垠的寂静之中。
过了许久,他似乎和解了,跟答案和解,跟问题和解,跟无解的生活和解。他机械地迈开腿走了两步,停下回头看着历阳,向她伸出了手,历阳那一瞬间想回头看向办公室,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覆上邱莽的手,两人一起离开了。
洪东不知所然地站在原地,看不懂这两人。他望向熟悉的教学楼,熟悉的走廊,推开门就是熟悉的老师,多走几步就是他曾经的教室,还能找到刻有他名字的书桌,但他却不想再多走那么几步了,他从来不是读书的料,在这里认识过那么多朋友,已经很知足了。他转身默默离开,那一刻他的心底突然萌生出异样的感触,感觉像是在走那俩人的老路。
两人一直走啊走,不知过了多久,最后停在面向河边的长椅上,嬉戏的孩童儿在江边你追我赶,日落西斜,河水像是染上了一层铂金,诱人得紧,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像是热恋的情人,像是古稀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