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元终于抬起了眼皮直视他,仿佛要透过纸盒子看透他血淋淋的灵魂。
“你害怕了?”他轻吐出声。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沙哑男,他脸上套着的盒子晃动起来,就好像里面的脑袋在撕扯,在挣扎,盒子越晃越快,越晃越快,直到盒子边缘慢慢破开,从里面露出一个脑袋,那上面同时挤了三张长相相同却表情不同的脸,一张懦弱、一张开心、一张癫狂。
脑袋从里面冲了出来,张开三张血盆大口直奔奚元脖子咬去。
奚元的眼神难得能有这么冷:“张奇明!你还不停下吗!”
三张脸怪物在距离奚元十厘米处顿住。
奚元:“还是说我该叫你乘务员。”
“亦或者老板娘。”
恍若一场居高临下的审判,只消一瞬,躲在暗处的恶魔终于现出了原形。
“你,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沙哑男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慌张,他的声音像翻涌起的滚烫的岩浆,低沉的咕噜声宛若来自深渊地狱:“你,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不准叫,不准叫,不准叫我的名字!”
成了!
奚元心中暗喜,看沙哑男这状态,他就知道自己这把算是赌对了。
“哦,原来你是害怕别人叫你名字啊。”
沙哑男喉咙里发出嘶吼:“不准叫我名字,我说了,不——准——叫!”
奚元:“张奇明,张奇明,张奇明,张奇明……”
“啊啊啊啊啊啊啊!!!停下,我叫你停下!”张奇明竟是同时发出三种声音,他痛苦的捂住了脸,大叫起来。
那三张脸在狭小的面部蠕动着,三张脸谁也看不起谁,竟是在同一个面部打起架来,原本对准奚元的獠牙开始对自己互咬,没一会儿那三张脸就变得残破不堪,同时他的身体也开始诡异的扭曲,整张腿180°旋转向后,再也看不出一点人样。
张奇明痛苦极了,他神智似乎受到了影响,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不,不行,你们不能走,还没吃饭呢,年夜饭还没开席,你们怎么能走!”
忽地,他又发疯似的发出邪笑:“桀桀桀桀桀,忽然忘了,你们走不了,快到时间了,外面那胖子该清理垃圾了,现在又没有列车长了,你们哪能走得了?哈哈哈哈哈,哪能走的了啊!”
奚元静静地看着他发疯,并没有丝毫慌张,只听他缓缓叹出一口气:“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桀桀桀桀桀,我说了吧,你们不……什么,你说‘失望’?”张奇明的腿竟然开始融化了,像一滩泥一样滩在地上。
“是啊。”奚元甚至笑了笑,“去外面看看吧,一切风平浪静,胖子这会儿估计是消停了,你那餐桌上也被褚翊滴了荷花水,想必这顿年夜饭是吃不成了的。”
张奇明:“你……你说什么?”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摊成了一滩肉泥,听到奚元这么说就要咕蛹着出去。
奚元感觉自己好像能动了,他坐了起来,说:“至于列车长嘛——”
他微抬眼皮,双手搭在腿上,俯视着那滩肉泥:“你不就是投诉电话里说的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新列车长么。”
暗室里一片寂静,肉泥蠕动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嘴巴从肉泥里钻了出来,喃喃道:“列车长?”
“我是列车长?”
“列车长,列车长,是啊,列车长……”
原本不成样的肉泥又重新堆了起来,慢慢又堆成个人形,他的脸上终于只剩下一张脸,那张脸嘴角上扬,眼睛眯着,是那张快乐的脸,只不过左半边脸被咬去一个血洞,让这张脸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快乐。
若是奚元能及早仔细观察,他应该早就能发现,与那男乘务员和去掉厚重妆容的老板娘,分明就是同一张脸!
“原来,已经是列车长了啊……”
张奇明依旧喃喃着,失魂落魄地走到那无头列车长的尸体前,扒了他的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后,推开暗室的门出去了,只留下暗室里满眼狼藉的血肉尸块。
暗室里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足足过了有一分钟,奚元撑着腿的手忽然打滑,整个人差点从铁床上栽下去。
双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发颤,奚元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被自己强制遏制下去的恐惧,悄无声息间竟是膨胀到了能将他湮灭的程度。
好在,好在在被吓死之前救了自己。
良久,奚元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劫后余生,这下是真不害怕了。
他低下头,看了眼一身光溜的自己,重新躺回铁床上,闭上了眼。
“快来个人吧。”他心里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