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翎颔首,悄无声息没入夜色。
红绡对镜,将鬓发抿得一丝不苟,换上窄袖束腰的夜行劲装。镜中人褪尽妩媚慵懒,眉宇间凝着淬过寒铁的杀气。
亥时初,翠云阁后巷
龟公在值房外焦躁踱步,脸上贪婪压过不安。
方才收到红绡侍女传来的“密信”,言道柳衙内醉酒,但已为他打点好脱籍文书,命他即刻于西墙桂花树下等候交接。
泼天诱惑,彻底碾碎了他最后的疑虑。
月影西斜,桂树阴影浓重。
“这里。” 清冷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龟公循声回头,只见红绡一身玄衣,悄无声息立在桂树虬结的阴影里,宛如夜色凝成的刃。
“姑、姑娘?!文书……”龟公堆起谄笑。
红绡不语,素手平伸,掌心空空。
龟公一愣,冷汗涔下:“您…您这是何意?不是说柳衙内他……”
“柳衙内?”红绡轻笑,寒意彻骨,“他自身难保,如何保你?收他银钱作伪证时,可想过今日?”
龟公如遭雷击,转身欲逃。
红绡身形欺近,左手扣住他后颈要穴。龟公浑身一麻,挣扎的力道顿止。红绡右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在他喉间软骨处重重一戳。
“呃…嗬嗬……” 龟公眼球暴突,喉骨碎裂的闷响被扼在喉咙深处,只余下气管漏风的嗬嗬声。
肥胖身躯被死死按在冰冷的树干上,剧烈抽搐,徒劳抓挠树皮,眼中最后映着红绡无情面容。
不过瞬息,挣扎停止。
红绡松开手,任躯体软倒。她俯身,用龟公汗巾擦净其颈间指痕,从怀中摸出伪造的“脱籍文书”,塞回前襟。
随即,她抓住尸身腰带,运力一提,竟将这百多斤的汉子扛上肩头,步履沉稳,没入暗巷深处的黑暗。
离去的昭翎穿梭于黑暗,及至抵达若嵁居处,发出一道轻响,如落叶触檐。
“若先生。”
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低沉清晰,带着难以忽视的异域腔调,突兀地刺入这片寂静。
若嵁身形未动,覆眼纱带转向声源,声音平直无波,带着审视:“门未闩。报上名来。”
门轴轻转,昭翎闪身而入,反手迅捷无声地掩上门。
他并未立刻靠近,而是站在门边阴影里,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兴味,目光飞快扫过屋内陈设,最后落在若嵁脸上。
“在下昭翎,奉红绡姑娘之命。”
他行了个简洁的礼,姿态恭敬,但那丝玩味感并未完全褪去。他指尖一弹,一枚蜡丸精准地落在若嵁面前的案几上,“姑娘吩咐,将此信内容口述于先生。”
“念。”
昭翎上前一步,捏碎蜡丸展开纸条,清晰念道:
“证人伏诛,尸悬市井,可作惊堂槌。”
念罢,他抬眼,饶有兴致地观察若嵁的反应,补充道:“姑娘还说,待此事了结,她自会向先生赔罪。”
“赔罪”二字在他口中滚过,带上些许不易察觉的调侃意味。
屋内沉寂,烛芯噼啪。
若嵁指尖在纱带上轻轻一点。她缓缓抬手,状似整理鬓边碎发,动作间,覆眼的白纱极其微妙地偏移一线——
昏黄烛光恰好短暂地映照出昭翎那带着鲜明异域特征的侧脸轮廓。
纱带瞬间复位,严丝合缝。
“尸悬市井……” 若嵁轻声重复,声音听不出喜怒。
她“望”着昭翎的方向,纱带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近乎冰冷的弧度。
极其模糊、仿佛来自浓雾深处的熟悉感,如同水底暗影般在她失忆的混沌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源头。
“知道了。”她开口,语气平稳,带着一种疏离的掌控感,“告诉红绡,她的‘诚意’,我收到了。至于‘赔罪’,”
若嵁意有所指,“待尘埃落定,彼此彼此。你回吧,莫引人注目。”
昭翎眼中光芒更盛,如同欣赏完一出好戏的观众,唇角笑意加深,利落颔首:“是。”
再无多言,身影如融入夜色的风,悄然而退。
门扉合拢,隔绝外界声息。
若嵁独自静坐。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又淅沥起来,敲打着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