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灯刺眼的白光下,程越的颈部被固定在头架上,消毒液的气味充斥着他的鼻腔。尽管选择清醒手术,麻醉师仍在他静脉里推注了少量镇静剂。"只是让你放松,"麻醉师调整着监护仪,"电极测试时你会完全清醒。
程越裸露的胸口贴着八导联脑电监测电极片,太阳穴附近还有机电测监测贴片。
"记住我们的约定。"林教授穿着刷手服站在一旁,手指轻点程越的肩——这是他们术前商量好的暗号,如果术中异常放电太剧烈就改为全麻。
手术单在程越胸前架起一道蓝色屏障,阻隔了他的视线。他听见齐主任与器械护士核对手术器械的声音:"15号刀片,双极电凝、显微剥离子、迷走神经刺激电极套装..."
"开始局部麻醉。"齐主任的声音从屏障上方传来。针尖在颈部左侧刺入皮肤的瞬间,程越的右手猛地攥紧床单,但很快在利多卡因的作用下转为钝痛。
姜浅柠透过手术室外的观察窗,看到程越的心率从78突然跃升至112次/分,皮肤电导数值飙升。
手术室内,齐主任在颈部左侧做了一个4cm的横切口,电刀分离皮下组织的“滋滋”声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格外清晰。显微剥离子小心的分离颈动脉鞘后,银色的迷走神经在颈动脉旁显露出来,像一根细小的琴弦。
"暴露迷走神经了,准备测试电极。"齐主任的声音突然提高:
程越感到颈部被轻轻牵拉,一种奇怪的压迫感沿着气管左侧蔓延。当螺旋电极精确的缠绕神经两圈后,齐主任转向林教授:“阻抗测试准备。”
"喉返神经反应正常。"齐主任转向林教授,"老林,您来看看这个阻抗值?"
就在测试电流通过的瞬间,程越的心率飙升至125次每分,血氧饱和度开始下降。他的右手开始有节奏地抽动——拇指内收,食指伸直,正是姜浅柠曾描述过的前兆动作。脑电图监测仪上的波形瞬间变成密集的棘慢波。
"术中发作!" 巡回护士立即启动癫痫发作应急预案,用软性约束带固定四支,同时放置防咬伤牙垫,“需要转为全麻吗?"
程越在意识涣散的边缘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他听见林教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保持清醒!程越,跟着我数数!"
"一...二..."程越的声音嘶哑破碎,汗水浸透了头下的无菌巾。姜浅柠在观察窗前看到他的脑电监测屏幕上,异常放电正从颞叶嗯向整个大脑扩散。
令人窒息的两分钟后,抽搐终于停止了。齐主任迅速完成电极固定:"脉冲发生器植入完成,启动术中测试模式。0.25mA启动"
当微电流通过时,程越突然发出短促的抽气声。左手不自主地抬起。
"疼?"林教授立即问。"
不..."程越的瞳孔微微放大,声音嘶哑得近乎气音,"像...薄荷在血管里炸开。"
这个形容让手术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姜浅柠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在观察窗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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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恢复室里,程越的睫毛在镇痛泵的作用下不停颤动。姜浅柠握着记录板站在床边,看着监护仪上的数字跳动着趋于平稳。他锁骨下的纱布微微隆起,连接着藏在皮下的那枚火柴盒大小的希望。
"姜...浅柠。"程越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般粗糙。她慌忙俯身:"我在这!" 伸手握住了程越的手。
氧气面罩下,程越的嘴唇蠕动着,麻醉未消的眼睛雾蒙蒙地望着她:"我...喜欢你..."
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让姜浅柠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她僵在原地,看着程越的眼皮慢慢合上,仿佛刚才只是麻醉苏醒期的谵妄。
三小时后,当程越完全清醒时,姜浅柠正帮他调整病床角度。
"手术...顺利吗?"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只是略带嘶哑。
"非常成功。"姜浅柠递过水杯,假装不经意地问,"你...记得醒来后说过什么吗?"
程越皱眉思索,水杯在唇边停顿:"只记得测试电极时...薄荷的感觉。"他困惑地看向她,"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没什么。"姜浅柠转身整理输液管,藏起发烫的脸颊,"都是医学术语。"
窗外,夏末的阳光正好,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好奇地张望。程越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下的敷料,那里埋藏着改变他命运的装置,也藏着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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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第一天的傍晚,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血腥味。姜浅柠掀开程越病号服领口时,敷料边缘渗出淡红色痕迹。她刚拿起纱布,程越突然偏头干呕,喉结痛苦地滚动——迷走神经刺激电极压迫喉返神经,连吞咽口水都像吞刀片。
"肠鸣音减弱。"她记录着,听诊器金属头在程越腹部划出冰凉轨迹。监护仪突然报警,心率从72骤降到45,程越的指尖瞬间发绀。
"头晕吗?"姜浅柠伸手要扶他肩膀,程越却猛地往后一缩,牵动了输液管。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细汗,声音嘶哑:"不用...我自己可以。"手指却因为无力而打滑,碰翻了床头的水杯。
月琴推门时,正看见程越把粥碗推开,却在姜浅柠转身时偷偷注视着她忙碌的背影。小米粥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像他刻意维持的冷漠伪装。
术后第三天的午后,"程越?"姜浅柠第五次呼唤。病床上的人缓慢转头,目光涣散得像是隔了层毛玻璃。她本能地用手背贴他额头——滚烫。
程越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解剖楼...储物柜..."他的瞳孔因为高热微微扩大,呼吸急促,"第三格...钥匙在..."话未说完又陷入昏沉,但手指仍死死扣着她的腕表带。
体温计"滴"地显示39.5℃时,姜浅柠按响了紧急呼叫铃。林教授冲进来掀开程越衣领,听诊器刚贴上背部就变了脸色:"湿啰音!肺部感染!"
齐主任一把扯下程越的氧气面罩:"喉部感觉神经麻痹,咳嗽反射消失——痰液淤积了。"吸痰管插入气管时,程越在昏迷中痉挛了一下,却仍无意识地攥着姜浅柠的衣角。
术后第四天交接班前,陈稳正在核对用药清单,姜浅柠突然扑向病床——程越的右手正以每秒三次的频率抽动。
"强直期开始!"她掰过程越的下颌防止咬舌,他牙关紧闭的力度几乎要碾碎指骨。林教授冲进来时,看见程越在抽搐间隙,右手仍固执地指向姜浅柠的记录板——上面有她画的康复进度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