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不足一寸的音谱之上,密密麻麻地躺了几十个音,恨不得一刻转八万万次,简直就是九曲十八弯!
萧筝单是想想便觉得自己手指头要放鞭炮了,更遑论她是十来岁、哥哥取得军功发了迹之后才开始学琴的,至今不过几年的道行。
这样难的谱子,叫她如何弹得出来!
“祝采薇!这首我不喜欢!你给我换一首!”她怒目瞪向祝采薇。
祝采薇心下了然,这萧筝定然是不会弹才用这个理由的。
然而她却无法反抗,只能找出一首看上去转音最少的递与萧筝看。
“这……”萧筝拧紧眉心,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
这一篇不还是很难弹吗!
这个祝采薇,莫不是存心要整自己!
可面对一众盯着自己看的眼神,萧筝只得硬着头皮拨响一个音。
可也只能是一个音。
再多就露馅儿了。
“哎呀呀!”
萧筝一把从祝采薇手中夺过琴谱,因着力气之大,这本遗失孤本当即掉落一页,温夫人不由得心疼地攥紧了胸口。
这可是她夫君花了重金、千辛万苦才为她寻来的生辰礼物!
她这样珍视这本琴谱,恨不能放在枕边夜夜翻看,可筝女郎却……
“这本琴谱根本就不全!弹出来也不好听!”萧筝说着,更是将《曲陈集》重重扔在地上,嘴硬道。
她方才翻来覆去,才确定祝采薇给她翻的那一页确实是最简单的。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弹不出来。
“何况这把琴也很久没调了……!总之,总之今日我就弹方才那一首!”
萧筝越想越气。
她原先带琴来,目的不过是在今日秋猎能够抢些风头,说不定得哪位世家公子心慕,她的婚事便有着落了。
本来是一件很欢心的事,她刚刚都隐约看到对面营帐里的公子们屡屡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可现在——
若不是这些妇人刚才捧着她,她才不会出这样的大丑!
都怪这些人!
还有谢漪……总之有这个女人在就没有好事!
萧筝气急,又是羞赧又是烦躁的,她当即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迈着大步走出了营帐,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
祝采薇一咬牙,想了想,还是跟着跑了出去,“阿筝,你等等我!”
这下众人是真的无措了,她们不知不觉就得罪了晋陵王府两位最不能得罪的人。
她们感觉很尴尬,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心惶惶如地震。晋陵王仁善,一定不会怪罪她们,可若是王妃记仇,亦或者筝女郎告状……
众人越想越心慌,她们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就在这时,一刹清妙的曲音却在她们耳边响起——
妇人们有些不确定地扭转过头……是晋陵王妃!
只见谢漪不知何时坐到了萧筝留下的那把古琴前,长生客的谱子被她捡起来放到了手边。
她似乎只看了一眼,那音符便如同流水一般自她指尖倾泄而出。
丝滑婉转,就连对面营帐的男宾们也看了过来,无需看清,也猜到了他们的惊叹连连。
不愧是长生客,一音七折,时而如松针坠潭水,时而如冰针着雪,时而又似千军万马踏水而过。听得众人一阵心颤,飘飘然若悬空,似在超尘之地畅游。
一曲毕,妙音停。
女眷们齐齐看向谢漪,方才那点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她们眼中的流光溢彩,以及掩盖不住的崇拜。
晋陵王妃是这样好,年轻,貌美,尊贵,家世顶尖,还弹的这样一手好琴。
不似她们,从颍州小地方而来,与夫君尚还是农户时便结发,如今日子是好过了,却已年暮。
她们第一次这样羡艳一名女子。只觉谢漪定是仙人下凡。
“王妃,长生客的琴曲向来多转折起伏,寻常琴师能弹出七分已经是难得,不曾想王妃却是如此得心应手。”温夫人向来喜爱音律,夸赞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