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让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夜里笙歌,白日精神饱满的状态。
重芸坐在这简朴的马车里,眼皮沉重:这使臣也不好当,至少精力必须旺盛。
见她盯着自己看,宁让狭长的眼睛一抬,她连忙端正坐好,将手放在膝盖处。
今日不是公务出门,他们都作须台寻常人家的打扮。重芸编了几条小辫子,在辫子中间镶嵌了不少发饰,是她自己画图纸设计,王千金近期才给她的样品。
见宁让盯着她的辫子看,她自觉今日打扮没什么出错的地方,连忙又自我检查了一番。
宁让今日也难得穿上了乌提男子的窄袖服装,蓝底白边,左耳一侧编了一条辫子,辫子上坠了一条蓝色丝绦,丝绦上绘制简约的纹饰,中间加一颗白色珍珠。
作为宁让的梳头丫鬟,她近日在宁让院子里的权限放开了不少,于是她公款私用,在自家店里为宁让进购了一批昂贵的发饰,其中之一就是他头上这条。看起来低调,实则价格不菲。
她亦是心满意足地盯着他那条发带看。反正宁让有钱,不花在她的店里,也会花在其他地方。
两人各怀心思看了对方几眼,不作言语。
马车辗转到了须台城东。
这地方重芸不是第一次来,城东乃奴隶、贩夫走卒较为集中之地,她之前背着宁让,在王千金的带领下来这里挑选过店里伙计。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总是香车宝马出行的宁让,今日要坐一辆这么朴素的马车,原来是要充分融入周边有些混乱的环境。
马车经过了好几条僻静的街道,停在一处圆形拱门前,那拱门低矮,是须台百姓家常见的建筑样式。拱门旁合围花架,此时那些植株抽出嫩芽,青玉一般挂在褐色的枝干上。
追月叩击了几下门锁,少年阿落开了门,他身后凑过来一个面色红润的女人。
两人皆是须台城百姓常见的打扮。
重芸大声喊:“阿落。”
阿落仍然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小爷我又不是听不见。”
重芸笑嘻嘻跳下马车,身后宁让不紧不慢走过来。
疯女人兴奋地挥手,指着来人,“人,好多人!”
追月个头比阿落高出不少,他拍了阿落瘦小的肩膀一下,“走,进去下棋,我这回一定要赢回来!”
阿落抱手,“不下,小爷嫌你烦人。”
追月却不生气,“走嘛走嘛。”语气甚至有些哀求的意思。
重芸倒是惊奇,没想到初见就打了一架的两人,现在能坐在一起好好下棋。
重芸只好问宁让:“他们这算什么?不打不相识?”
宁让:“阿落最近在乌提开设的飞星殿学习,正好与追月是同门。”
追月何时去学习了?重芸倒是有些好奇。宁让不是有很多事情交给追月做吗?怎么还有时间送他去学习?
重芸在须台呆了这么久,自然知道“飞星殿”。乌提不同于良国,良国处在中原地区,已经形成了严格的森严的选官用官制度。而须台国民从游牧民族转化而来,虽然须台附近田野纵横,与良国差异不算大,但总体上人民还是逐水草而居,信奉当地的原始教派。
这里的人有自己的信仰体系,他们追随乌提王,但实际上在这样一个巫术、幻术、毒药盛行的国度,人家更愿意追随自己心中的神。这一套近乎神学的体系便由国师把控。
乌提国不少官员都出自飞星殿,他们年少时期几乎都在里面接受过系统教育,既学神学,又学文学武学,算是一个综合类的学习场所。
“侯爷为何不送我去学?”重芸知道,乌提没有那么严格的男女学习界限,据说麻苏公主之前也曾在飞星殿学习。
“你想学什么?”
“骑马射箭啊。”归根结底算是武学那套。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日吧。”
“嗯?”
追月拖着阿落往院子里走,宁让却止步于院门,“追月,我与阿芸出去一趟。”
重芸不明就里,“侯爷这是?”
“教你骑马。”他对她说道。
阿落这下甩开追月的手,“骑马?我也要去!”他长期生活在方魔城,策马的机会并不多。
追月:“什么?不下棋啦?那我也要去!”
于是,今日的骑马教学变成了一对一,追月教阿落,宁让教重芸。
宁让为了避人耳目,今日并未带乌提王赐予的白马“闪电”,因此用于教学的两匹马都是寻常的乌提高个马。
两匹马出了城外,在泥地上尽情奔跑,等到了一处开阔的空地,宁让下马,让重芸自己坐在马上。
重芸拉着缰绳看着站在泥地上的宁让,她并不是完全不会骑马,只是骑得不好而已。
宁让这个样子,像一个认真教学的老师,让她压力陡增。
追月一边拍额头一边教学,显然对不擅骑马的阿落失去了耐心。
“你转向的时候要平稳地拉缰绳啊!”
“啊呀,小心点!快跑的时候身体前倾!注意安全!你别跑那么快啊!”
“减速的时候不要猛拉缰绳,你当是拉面啊,想怎么拉就怎么拉!”
重芸觉得好笑,噗嗤一声笑出来,手上一用劲,马就逐渐跑歪了。
宁让的声音传来,“跑直线!”
重芸大声回了一声“哦”。
两匹马跑了一早上也跑累了,重芸牵着马儿去饮水吃草,宁让站在一旁,“你这骑马技术,还差得远。”
重芸看着马儿喝水,懒得搭理这人的讽刺,心道这动物真是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