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药研。”
总司的嘴唇几乎纹丝未动,声音却清晰传递出去——就在刚才,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药研因愤怒而泄露的一丝杀气。
那股气息瞬间收敛无踪。
老板如获至宝般紧紧攥住总司的手,近乎粗暴地将他拽进旅馆,好像生怕他跑掉似的。
总司皱眉环顾,当看到周围人群脸上流露出的浓重惋惜时,心中豁然开朗:老板怕的或许不是他跑掉,而是……他被旁人捷足先登。
这个小镇……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就让他看看,究竟藏着什么魑魅魍魉吧!
总司笑着接过老板用颤抖不止的手臂递来的水杯,仰头“一饮而尽”。
随即,在老板逐渐困惑的注视下,身体软软栽倒在地。
老板长舒一口气,眼神变得狂热而决绝,一把抱起总司,大步走向里屋。
长长的羽织巧妙地掩住了腰间的“雪丸”,心神激荡的老板全然未察觉,这个看似无害的孩子竟随身携带开刃的利刃。
房门开启,一位面容憔悴、双眼红肿如桃的妇人闻声转头。
她看到老板怀中的总司,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最终一言不发地接过孩子用一件洗得发白、明显属于孩童的旧衣将他严严实实裹住,狠狠打了个死结。
与几近癫狂的老板不同,妇人留意到了雪丸和总司衣料的不凡,但这只让她系结的手指更加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两人在这昏暗的里屋,如同石雕般枯坐了整个下午。
直到最后一缕残阳被地平线吞噬,妇人猛地起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小镇西边走去。
今夜的月光尤其凄冷,好似在嘲笑着人类的徒劳挣扎。
妇人最终停在一片乱坟岗般的荒林前。
她小心翼翼地将总司放在冰冷的土地上,额头重重磕下三记闷响,随即决然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荒野。
许久,一阵异样的、强劲的鸟类扑翅声由远及近。
仅凭声响判断,那生物的翼展……恐怕体型堪比成人。
但是这小小村镇,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鸟?
总司双眼紧闭,气息均匀,如同陷入最深沉的睡眠。
那杯水,他自有千百种方法让它看上去是被他喝下。
这小镇疑云密布,观察一路的总司选择了最直接的路线——以身为饵。
效果斐然。
接下来,便是找到那些消失孩童的下落。
一双属于女性的、温热的手臂将他抱起,耳边响起妇人轻柔却诡异的摇篮曲。
一股若有若无、却极具侵蚀性的困意悄然袭来。
总司悄然运转灵力。
与雪之呼吸结合后变得冰凉的灵力涌入脑海,瞬间驱散了那股诡异的困意,带来一阵清明。
女人抱着他腾空而起。
但令总司意外的是,预想中的凛冽寒风并未袭来——一层厚厚的、毛茸茸的温暖羽毛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飞行片刻后,女人抵达目的地,将总司轻轻放下。
她凑近嗅了嗅他身上的旧衣衫,随即毫不犹豫地抱起巢穴中另一个沉睡的孩子,再次振翅离去。
总司终于可以睁开双眼。
他迅速环顾四周。
这鸟鬼的巢穴竟出乎意料地“整洁”,只有散落的蔬果和少量掉落的羽毛,并未见到预想中的人类遗骸。
地面坑洼不平,印满了巨大的鸟类爪痕。
总司捻起一根羽毛细察,发现其虽柔软,却异常坚韧光滑。
他心下了然:普通的剑士若力道不足,砍上去要么无法突破防御,要么刀身会顺着羽毛滑开。
巢穴内,四个孩子四散昏睡。
毫无例外,他们身上也都裹着一件类似的旧衣衫。
总司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镇的诡异真相,他已了然于胸。
先前派来的鬼杀队队员一无所获,原因再明显不过——他们并非鸟鬼的目标,因此被整个小镇的居民默契地排斥在真相之外。
这恐怕是恐惧到极点的镇民们,为了保全自家孩子,与恶鬼达成的绝望妥协。
对于那些失去骨肉的外乡父母而言,究竟是鬼更可恨,还是这些助纣为虐的人类更可恨呢?
不过,这是后勤“隐”需要处理的难题了。
他只需如过往无数次那样——拔刀即可。
鸟鬼拥有飞行能力,声音能诱发沉睡,还有其他未知的能力……
最佳策略,便是在其反应之前一击毙命。
那么……
“雪之呼吸,肆之型,雪隐。”
如雪原中一片消融的雪花,目光所及只见茫茫雪原,却再也无法分辨出那独一无二的个体。
总司的身形与气息彻底消弭于无形,空气中再无一丝杀意波动,仿佛他从未存在。
鸟鬼归巢。
它焦躁地数着巢中的孩子,硕大的鸟头上写满困惑。
它的孩子……怎么好像少了一个?
它不安地踱步,尖锐的鸟喙发出急促的“咔哒”声。
孩子……它的孩子……
混沌的大脑不足以支持它深度思考。
最终,它放弃了清点。
既然少了一个,那就去把刚才那个孩子带回来吧。
它的五个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就在它展开巨翼的刹那——
它看见了一片不合时宜的、飘落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