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故知是武将出身,救驾有功得任禁军统领,年轻气盛,浮躁任性,与他共事之人若性情不合,恐怕横生事端,到时候咱们都要受牵连,老俞,我知道你院突遭横祸,定然心绪难平,可派谁去查案,这事你定要多慎重!”
那红袍官员抓着俞泊峤的衣袖,言辞恳切,话语间不时回头瞟一眼留在堂上的文故知。
后者接住他的视线笑着一挑眉,看的那老官员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我自会派我属下行事稳妥者前去,秦兄宽心”
拱手相拜,俞泊峤目送他忧愁的离去。
梁延生并梅之榕二人搀扶着荀丘历也相继离去。
侍从将大门关闭。
堂上除了俞泊峤,只余下文故知与俞蕴二人。
没了外人阻拦,俞蕴再顾不得什么规矩体统,上前去追在俞泊峤身后想要将满腹疑惑抛出,却因事头实在太多,犹豫再三问出个院长安好,可有受伤?
俞泊峤撑了整晚的严肃冷峻在这问题下崩解,他脸上流露出慈祥的温柔,抚掌在俞蕴头顶揉了揉。
“小鱼儿别担心”
他印着俞蕴在椅子上坐下,又招呼文故知也坐,举手投足间像是寻常百姓家的长者,谦和慈爱,半点没有当朝二品大员的架子。
文故知也没与他做什么无意义的场面话,道了声谢就大大方方的在右侧客人椅上坐下了。
有文故知在,俞蕴不好开口说典录司的事,只汇报到四十二位卫乌使已经安排妥当,等鉴器司验伤后再择日下葬。
“你做得很好”俞泊峤说。
长者宽大手掌覆盖俞蕴放置在膝头的手,将她紧攥到发抖的拳头掰开,安抚性的轻拍着手背。
同时转向文故知,俞泊峤说。
“文统领临危不乱,也为人杰”。
“大人谬赞,晚辈愧不敢当”文故知正色道。
“敢问大人,咱们何时启程,城内已经宵禁,那伙贼人跑不远。此时定然还在城中,不若现在派人各街巷全面搜捕,否则辰时城门开启,再要捉人就难了”
“敌在暗,朝廷如此阵仗早就打草惊蛇。卫遣司与禁军都刚经历苦战,可用人手稀少难以只应,急需休整,切不可轻举妄动”
“那现在呢,难道就让他们跑了?”文故知不解,瞪大了眼,目光略带迟疑。
“人跑得了,东西却难”俞泊峤眸光闪过精明。
文故知与俞蕴听罢思考着,异口同声道。
“乔世子”
乔世子于御船上被害,她二人本就在船上却无一人见到所谓乔世子身影,更别提死状如此凄惨生前定然遭到非人虐待,要在全船内侍小厮婢女众多眼皮子底下肢解一青年贵人难度与阵仗都应该很大,即便贼人专门抹除痕迹也难免有所疏漏。
卫遣司与禁军受创,无力捉捕刺客,却可以先从这位横死的世子处下手调查,很可能有所收获。
得了俞泊峤点播二人思路理通。
文故知更是欢欣鼓舞,站起来对着俞泊峤又是一拜。
“谢大人解惑,事发突然世子府上一应器物应当还保持着他出门前的模样,咱们这便动身吧”
俞泊峤只是笑着捋了捋胡须。
“我老了”
他拍了拍俞蕴的手背,她立刻领会起身下跪。
“俞蕴,你为卫遣司司卿,又是御船事发时亲历之人,我便派你去与按察特使彻查此案,还我亡故同僚公道”
俞蕴没有第一时间应答。
院内正逢多事之秋,卫遣司遭遇重创人手不足,身为司卿,俞蕴认为她此刻应当死守院内直到事态平息,要她外出追查世子死因。
于情于理,俞蕴不愿意。
俞泊峤把她的犹疑尽收眼底,在文故知催促的目光里,院长慈爱的牵起俞蕴无意识攥紧的拳,捏了捏手背,安抚她焦躁不安的情绪。
感觉到什么,俞蕴的神色变了变。
拳头攥紧又松开,长剑一横,长舒一口气后,她猝然低头下拜,膝盖地上磕出闷声。
“俞蕴领命,定不负院长所托”
俞蕴掩住眸底汹涌的情绪,跨出大门时低头看了一眼右手,俞泊峤暗地里手指划出的痕迹像灼热的火苗烙印在俞蕴掌心。
这一小动作落在文故知眼里,他跟在俞蕴身后半步,自始至终观察着她与院长的状态,质疑和思量的目光被他掩盖袖下,躬身拜别俞泊峤。
文故知大跨步跟上与俞蕴并肩,十分友善的对着她勾唇微笑。
“俞司卿,走吧”
俞蕴只是向他投去淡淡一眼,点点头,吩咐着备马。
堂上恢复宁静。
身后俞泊峤望着二人背影,想起在宫内大殿上那时刻。
器灵暴乱,御船遇袭,尚器监典册院被血 洗,澄王独子乔世子惨死。
一 夜之间风云突变。
帝王震怒,百官俯首,鸦雀无声的大殿上唯有文故知挺直了脊背仰头去顶着雷霆之怒,不卑不亢独自一人为禁军伸冤。
那神情姿态如此熟悉,另俞泊峤几乎晃神。
那一刻他便觉得将希望寄托于这位年轻的小将,或许可行。
他目送二人远去,起身吹灭了堂上烛火。
天光已然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