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李谦苦苦哀求官兵,“官爷,秋时房州马疫,病死不少,今又冬大寒,马圈漏风,余下的也都冻死了!如此天灾并非我等养马不周,望官爷明察!”
为首官兵一脚踹得李谦滚进雪中,“大胆刁民,尔等可知大燕律令,领养官马而死者,谪入边关充军!”
李谦爬到为首官兵脚下,“官爷,求您通融通融,我等就算倾家荡产也定赔偿朝廷损失。”
“去你丫的!”为首官兵一刀之下抹了李谦脖子,又将其踹进雪地,“贱民,你拿什么陪?”
“来人,扣押这些刁民,让他们去建州战场作前锋。”
这个时候村民群情激奋,有一人趁人不备,直接拿铁锨杀了一名官兵。
“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狗东西,今日我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拉你们陪葬!”
盛怒之下,村民和官兵动起手来,很快蜀风村躺了一地尸体。
明夷从地窖跑出来,冰雪将村民们最后的表情凝固下来。
是愤怒!是不甘!是绝望!
明夷找到李谦的尸体,他的脸埋进雪里。
明夷泣不成声,她翻过李谦的身体。
但见他睁眼望天,他的眼里没有愤怒,只有乞求。
明夷抬眼看去,大雪纷扬一片灰暗,她向苍天许愿,希望这是一场梦,李谦没有死。
然而世间无道,神明闭眼。
又有谁能听得到李谦的乞求了?
又有谁能帮明夷实现愿望了?
又有谁能听听天下万民的悲吟了?
没有回应。
留给李谦的只有冰冷的屠刀。
留给明夷的只有满地昭昭红雪。
留给天下万民的只有遍野哀鸿。
明夷梦中惊坐起,屋中的暖意化作虚假的袄衣裹得她喘不上气。
明夷下榻,推开窗户,倏尔寒风肆虐,瞬间打散她的压抑。
风雪无情刮压梧桐树,记忆里蓬勃生长的梧桐树此刻摇摇欲坠。
许久不曾梦到这段往事了。
前世李谦死在贞定二十七年,这一世明夷于贞定二十五年春重生。
却未曾想李谦早死在了贞定二十四年冬。
明夷怅惘,重来一世又如何,她还是没来得及改变蜀风村的死局,还是没能救下李谦。
蜀风村那个不是家更甚家的地方。
它本可以千秋万代存续下去,却在一夕之间血染白雪。
李谦那个不是父亲更甚父亲的人。
他没有死在岁月的尽头,却被权力抹杀在壮年。
“昭家!你欠我的又何止这一桩!”
“昭彬,且做好大厦将倾的准备吧!”
明夷一觉睡到午时。
明夷穿上了明府给她准备的锦衣华服,领口触及脖子的地方丝滑冰凉,这便是大燕贵人们最爱穿的流光锦。
小棠端来饭菜,瞧见明夷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二小姐真是华彩照人。”她又想了想,说:“比大小姐媚,比表小姐俏。”
被人这么一夸,明夷脸上抹不下笑意,“我见你第一眼便就觉得你这双眼生得亮。”
小棠得了夸,笑意如春日花开,“小姐,老爷叫你吃完饭过去一趟了。”
明夷:“我知道了。”
饭后,明夷换了件月白色的束腰襦裙,只簪了根银钗,以这身不失华贵又我见犹怜的行头去了青云院。
青云院修得格外雅致,一砖一瓦、一水一花无不布置妥当。
明夷知道明齐为人,他素来附庸风雅,以文人君子之风粉饰他内心的丑陋。
明夷进去主屋的时候,明齐坐着看书。
她福身行礼,“父亲安。”
明齐闻言抬眼看去,却见明夷全无昨日狼藉,容貌妩媚,一言一行温婉乖顺。他恍惚,明夷这般模样这般举止简直像极了她的生母。
想到了曾经的爱妻,明齐说话不再冷漠,“起来说话。”
明齐又说:“听说星辰邀你去云风雅集,你拒了?”
明夷握着胳膊,眸色慌乱,:“父亲,我画技拙劣上不了台面,恐伤您的脸面。”
明齐却下书册,凝神看着明夷。
“我记得你七岁时作的画便能得礼官赏识,这些年即使在外边荒废了画技,可凭你在丹青一道上的天分,应付个只有女子参加的云风雅集不是难事吧?”
“父亲,我……”明夷绝媚的狐狸眼中蓄满泪水,她捂着手臂欲言又止。
明齐见状起身走过来,他叫来青云院的管事赵妈妈。
管事妈妈卷起明夷的手臂,但见包扎的白纱上血迹斑斑。
明齐凝眉质问:“怎么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