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的第五天,我在书桌抽屉里找到那张纸。
不是她亲手交给我的,是我无意间翻笔记时,夹在最后一页的——一张旧档案纸的复印页,纸面下方一行字迹极轻,像是用几乎要干掉的笔写下的:
“你可以选择不再被选择。”
我读了好几遍,起初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直到某个夜晚,我梦见了那通电话。
不是清晰的通话内容,只是耳边传来一串连续不断的占线音,混杂着病房走廊里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我在梦中握着电话不放,直到整个画面像一张不断塌陷的纸张,缓缓消失成一点白。
我忽然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没有来得及到场”的记忆。
母亲去世那年,我正在赶一场学术会议的航班。她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我没接上,等我落地再拨回去,手机那头已经变成医生。
现实中的我只来得及赶上遗体告别。
那通电话的空白,是我一直不肯承认的断点。
—
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不是疯狂。
但我突然生出一种执念:如果Lydia说得对,如果“选择”是一种偏振状态的波峰——那我可不可以调动路径,把自己“坍缩”进那通电话尚未拨出的时刻?
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试。
不是为了“回去”,只是想确认:
那些我们以为失去的东西,是不是也在某个版本里等我们曾经存在。
—
我开始重新设计“深层路径偏移实验”。
这一次,不再是纸条、味觉、耳塞、图案,而是——记忆核心的前置触发。
我把母亲的照片摆在床头,重听她生前留下的语音,一遍又一遍地默背她最后一条短信的内容。晚上入睡前,我反复低声念:
“打电话回来。”
念了七天。
第八天清晨醒来,我看到手机上多出一通未接来电,时间标注为凌晨3:13,备注是她的名字。
我手指悬在屏幕上,冷汗顺着背脊滴下来。
那一刻我以为我真的做到了。
我立刻拨回去,电话接通,只响了一声。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接起:“喂?您拨错了吧?”
我盯着她的名字,语气发紧:“这是……李雪琴女士的电话吗?”
对方顿了一下:“你说什么?这号码是我女儿的……你找谁?”
我没接话。
只听见那边挂断前,说了一句:“神经病。”
—
我整整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开始翻笔记,确认过去几天是否有什么细节偏移能解释这通错位的“回响”。然后我发现了一件更怪的事:
过去我在第六页写过的那条记录——“母亲最后一次来信:2019年12月25日”——日期,被涂改了。
新日期是:2020年1月3日。
我完全不记得写过这个版本。
可字体是我的。涂改的笔,也是我一直用的那支黑色水笔。
我突然意识到:
某个我,真的抵达过那个“电话尚未打出”的版本——
但不是现在这个我。
?
我开始复写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起飞的时间,机场的广播声,订票时的验证码,甚至登机口座位上那个打盹的男乘客的姿势。
我不再试图“偏移”,而是彻底“重演”。
因为我隐约明白了:
那些真正构成“你是谁”的事件,不是在你做了什么,而是在你错过了什么。
你是否真的站在那里,你是否真的想过“如果我早一点回拨”,那些瞬间的重量,才构成了“真实的你”。
不是实验的你,不是干预的你,而是那个彻底赤裸地面对过命运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