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我瞧见她了,转世后,她可不是绝色,蛊惑不了我表哥。曲家七代都丧生影域!谁也别想翻案!她就是五百年前的罪魁祸首!”
觉察他们要穿过长廊,程石榴下意识拉着他跑,避到长廊另一侧拐角。刚停下,他便神情漠然扯回衣袍,拿出鼻烟壶嗅,止咳。
她解释:“我不是怕他们,只是怕麻烦。”
“聘礼应是向晚搞鬼。曲向晚是我表妹。不是我舅舅的意思。”他开了口,只解释。
“万一她行为不端蛊惑良人,我先近身划烂她的脸!”向晚趾高气昂,突然笑脸,“艺芯姐。对不起,应该喊程督学。”
程艺芯嚷了句“院庆快开始了”,便领他们远去。
当年一面之缘,此后各自以磨难为阶,如今也有不同人生。她想他应当也是想退婚的。
他理智道:“刚才你打了明牌,胆量大,胆识不够。我祖父的地位绝不是日走茶凉那般简单,世家联姻复杂。程小姐又是书院养女。”
“程艺芯是养女。我不是。程督学和你联手抗灾传为佳话,我在近水楼台都听过你们的故事。"见他脸色愈发阴郁,她忙摆手,"不是吃醋啊。既然都想退婚,具体现状具体分析嘛。”
“……”
“鼻烟壶里放半夏和冰片,起效快却不能治根。这句是真关心。”
总被她快语噎住,他竟不知如何回应。她歪脑袋,逆光笑,看得他心发毛,一瞬间这笑容和她小时候的样子重叠,让他恍惚。
她乐了:“眼神变了哦。你记起我了对不对。”
她拿出刚才临走时师娘给的地契,他看一眼就明白了,铺子不是八家茶楼的任意一家,在山脚下,离月牙泉近,离花房忒远,一看就是为他疗养方便。
“当我舅舅不疼,兄弟不睦,给一间铺子是做婚房吗,书院以为我在近水楼台连住处都没有?”
“师娘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他抢先说:“误会?万婶六合许小安万叔,是这个顺序吧。你那一番话既控诉曲家,又暗递现状,那这间铺子我猜是你争取来的房产。”
他打小就聪明,她迎上目光。
她说:“我以为熟人局好说话。我目前底层相偎的现状实在难登高门大户。”
他打断:“你不说熟人局么,那慢慢来。有一事拜托,那枚作信物的戒指,我需要尽早拿到。它原本是一对,我和胞姐一人一只。现有胞姐消息,我需要它来帮助认亲。”
她早年听曲老爷子提过,当年他落难前就是为寻他女儿和她的一双儿女。二人是孪生姐弟,8岁时在逃难中失散。
他见下人提桶进了客房,行礼后离开,“程小姐,我晚点与您商议。药浴时间,就不送你了。”
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程石榴一下山就去看那间铺子。原本是库房,收拾起来甚是繁琐。六合一边打扫,一边闹情绪,十年辛劳就得这么个老破小。
万婶也领着许小安来了,刚到巷口听到六合抱怨,小孩一路冲过来,站在门口怯生生问:“石榴姐姐回来了吗?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吗?”
程石榴:“对。敞亮又安静,还有二楼,你还继续和六合姐姐住二楼好不好。”
“我想和石榴姐姐住。”
“她晚上要算账忙得很,你呀,赶紧洗手吃饭。”程石榴接过万婶的篮子和背篓,碗筷水盆枕头被铺,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喊我和万叔帮忙多好。太重了。”
万婶却拉石榴进柴房,摊开一块手帕,里面是一锭银子。
程石榴:“哪儿来的?”
“就你抹不开面子。当初你冒险抵押地契贷来育苗和肥料,咱镇上都受益了,赎回的时候你把家底掏空,有些人居然一毛不拔。本来住在城口茶楼二楼,又让咱们赶紧腾。十年咱们赚什么了,温饱罢了,满眼繁华,内里全是你在辛苦维持流水。装死的那几家花房,我亲自去要的。起码让咱们有重头再来的本钱。”
转眼吃饭,六合敲着筷子不满意:“又是太子仪仗加持,又是院庆烟火灿烂,今夜整个近水楼台就咱家吃土豆!”
“这不还有韭菜。光顾着搬家,错过了买菜。小安,春天吃头茬韭菜好,长得高长得快。”
“啊,鸡蛋。”许小安发现韭菜下面埋着鸡蛋,“是那个定北苑花店的大哥哥送的!”
万叔和六合对视一眼,不敢看石榴,赶紧扒饭。
万婶打岔:“明儿一早买肉,包管你们醒来就能吃到肉包子。”
小安六岁一头自来卷、乖巧懂事;六合自小流浪,一双丹凤眼,风姿绰约;万婶的骨架和嗓门一样高昂;万叔精干儒雅,却残了一只手臂。高矮胖瘦,特征各异,毫无血缘关系的他们机缘羁绊凑成一家人,已经抱团六年多了。
至于定北苑那位花商一年前对她表白,说对她一见钟情。她心中也曾漾过涟漪,然日常繁琐心事悬溺,终是压了下去。
夜深人静,她算账:五张吃饭的嘴,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
不富裕还要东山再起,不能好高骛远,接下来的目标她也想好:精研配肥技术,成为行业能手。
一人一桌一花,一支笔时写时停。对,渔歌还在,照理说早该重回人形,万叔不知道怎么办,只好从花房提溜过来。
白天渔歌口气发酸,是极缺微量元素的表现,才把她栽进配制羊粪。这会儿她用笔头翻了翻土,埋了根铁钉进土壤补铁。
“看来还得一个时辰,你才能恢复人形。渔歌姑姑,曲长水,你们怎么一个个都病恹恹的。”
她关心他?还是怀疑他?他刚登门就听见她自言自语。
他刚被舅舅责打,后背隐隐作痛。二个时辰前他下山,去往此地一处隐蔽山洞,刚进密室,舅舅厉声责他下跪,还没他等开口,鞭子已甩上身。
“为何不应下退婚?!”
他心下一惊,当堂只有四人,都不可能告知舅舅。对了,当他连翘茶喝完的时候,有个小丫头过来续水。原来舅舅早已往书院插了人。
“她自愿提出,时机甚好。你和程艺芯识于微时,一同抗灾救援,娶了她,深入书院,靠近程雁林敏那对为虎作伥的歹人。师祖师娘这称呼他们也配!”
舅舅将愤怒发泄,鞭梢撕开空气,抽在他后背上的闷响一声叠一声,“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