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希看着前头那个尽管低着头,但背脊依旧挺拔的身影,无奈地笑了笑。
他用右手大拇指摩挲着下颌骨,有些疼地“嘶”了一声,撑地的腿往脚踏一放,风驰电掣追了上去。
赛车不过踩了两脚便追上了何若楠,季凌希缓缓降低车速,在她身边慢慢骑着,“咱俩顺路,走一段。”
何若楠看了一眼他,似乎觉得季凌希今晚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但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俩确实有一段顺路,总不能拦着季凌希不让他走吧?何若楠这么想着,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迟下自习?”季凌希问道。
“还有些作业没搞太明白,就和寄宿生一起再学了会儿。”
“下次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谢谢。”
“客气了,都是同学,一起进步。”
“你呢?你怎么还没回去?”何若楠记得很清楚,晚自习下课铃一打,季凌希就跟着人潮涌了出去,当下她甚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们是连放学招呼都不会打的关系。
季凌希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有些事。刚处理完,正好经过学校门口就碰到你了,真巧。”
“你手腕还疼吗?”
何若楠摇摇头,“好多了。今天谢谢你给我腿上伤口上药,还带我去校医院包扎手腕。”
说罢,她自己突然笑了出来,“我们不过认识两天,就麻烦了你好多回。不是摔了就是被球砸了,我这么倒霉,你以后可得离我远点。”
人背时时就是这样,所有的坏事和霉运都会缠着你,甩也甩不掉。
“不麻烦,顺手的事儿。何若楠……”季凌希突然停下,转头看向身侧。
何若楠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何若楠,人不可能一直倒霉的。”
何若楠的眼神晃了晃,人不可能一直倒霉吗?不尽然吧,至少现在,何若楠并不知晓该如何从这样的困境中脱逃出来。
何若楠回过神,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嗯。谢谢你安慰我。”
说罢抬头,快到家了。
“我往左拐就到家了,你呢?”
这里是一个分岔路口,左拐再走一段便是一条小巷,小巷弯弯绕绕,再走一会儿便到了何若楠住的破旧筒子楼,这一片都是这样的筒子楼。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季凌希不会再与自己顺路了。
“我直走。”
“那……明天见吧。”
“嗯,明天见。”
路灯将何若楠远去的背影拉长,投射在不平整的人行道上,季凌希目不转睛看着,却没有离开。
他想了想,在墙角处停好车子,悄悄跟在后头十步开外。
当那条幽深又杂乱的巷子出现在季凌希眼前时,他愣了愣。
原来县里还有这样老旧的地方吗?
夜晚的风卷起几片枯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何若楠拢了拢校服外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瘦小的身影在昏暗路灯下显得更加单薄。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察觉出什么,顿了顿脚步,往后扫了一眼。
幸亏季凌希反应快,贴着一旁平房的木门,将自己藏在黑暗中,没有被发现。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一个变态跟踪狂,想停下来,可此时此刻,狂跳的心脏让他感觉到这个世界并非全是黯淡,让他有了一种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对何若楠的好奇,如同一根羽毛,挠得他心痒痒的。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别停下,别停下。
似乎又跟着走了几百米,何若楠终于停在了一栋老旧的筒子楼前。
那不是这里唯一的一栋筒子楼,而是数栋筒子楼里毫不起眼的那个。
整栋楼只有零星几户亮着灯,何若楠熟练地打开锈迹斑斑的楼道铁门,钻了进去。
季凌希站在原地,远远看着这栋破旧的楼,楼道的灯随着何若楠的往上攀爬,点亮后又熄灭,直到七层楼左侧那户的灯亮起。
窗户透出微弱的光,季凌希甚至能看到窗户上糊着的报纸,他没有久留,默默转身离开。
往回走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白天徐艺丹说的“后背伤痕”。
这巷子中,虽然两旁放着各家各户的杂物,但中间供人通行的路还算清爽,按理说摔了也没有什么危险的障碍物。
而路灯虽然昏暗,也没到看不清路的地步。昨晚月色很亮,季凌希不知道何若楠究竟是如何“不小心”、“没注意”便摔出了那样的伤口。
而何若楠回到家里才亮了灯。她爸呢?睡了?或是不在家?
好多的疑问在季凌希心里疯长,等他慢悠悠骑车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季凌希一打开门,凌秀云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她快步走来,接过季凌希肩上的书包,声调柔和,语气却充斥着质疑,“我前头给书店打回去,说是你已经走了?”
今晚季凌希下了自习,便跑到学校附近的书店,用座机给凌秀云打了个电话,说是要挑些习题册,晚些回家。
这一挑,就是一个多小时。
凌秀云继续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到家,你去了哪儿?”
鬼使神差地,季凌希回道:“路上碰见何若楠,聊到几题她不会的数学。就找了家店,教了教她。”
凌秀云松了口气,“帮同学进步是好事,但下次不要这么晚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过段时间干脆给你配一个手机吧。”
“妈,我一个男孩子,不至于。”
“这个社会乱得很,谁管你男孩儿女孩儿?再说了,你是男孩子不用担心,人若楠是女孩子,她爸爸……”
说到这儿,凌秀云闭了嘴,岔开话题,“去洗手。我给你热杯牛奶,喝了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