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术课没有随云想得那么顺利。
因裴凛的到来,观众席几乎坐满。
随云来得晚,从马厩里选了一只被剩下的看起来最为温顺的一匹马。
瞥见一位红发少爷笑得阴险,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两节马术课被教练分成两场比赛,这些贵族学生们自小便接触过,即使马术被分在艺术鉴赏里,还是有不少人报名这节课。
三两个傲慢的贵族正靠在一旁的围栏轻蔑地看着他。
随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套。
“看来我们随大少爷很紧张啊。”红发的莱恩少爷牵着一匹纯白色的马走到随云跟前,“需不需要我教你?”
随云头也没抬:“管好你自己。”
“第一组准备——”
莱恩的话被广播声打断。
第一轮障碍赛开始,贵族们依次上场。
莱恩没好气地暗骂一声,骑着白马姿态优雅地完成了一圈的障碍,赢得一片掌声。
随云在第一轮最后一组上场。
他骑上马,看见离他最近的观众席,坐着裴凛,他正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哨音一落,随云轻夹马腹,调整好节奏,黑马腾空而起,比其他人都要快速地通过两道障碍。直到最后一道障碍,他听见缰绳有细微的断裂声,这恐怕就是莱恩使的小手段。
随云怕皮革断裂,只好收住力,马匹前腿不可控地撞上横杆。
幸好只是被罚分。
否则他连人带马都要飞出去。
“怎么回事?”
观众席上的裴凛微不可察地变了脸色,饶是他注意力都在随云的脸上,他仍是发现了端倪。
一旁的跟班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裴凛稍微整理了下发型,目光落在已经下马去往休息室的随云身上。
比赛结束后,不少人回到休息室。
随云推门而入,休息室内的谈小声戛然而止。
第一轮比分落败给随云的几位贵族正坐在真皮沙发上,坐在最外侧的是莱恩。
他晃着酒杯,面露嘲讽:“某人在论坛帖子那么多,结果连一场障碍赛都赢不了。”
莱恩故意伸腿,挡在随云面前,随云没停下,精准地踩在他的鞋尖。
“你——”莱恩气得直接从沙发上站起。
“砰!”
休息室的大门猛地被踹开。
裴凛双手插兜,制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他背着光,脸上尽是不悦,目光扫过端着酒杯的莱恩。
“这么热闹啊。”
气氛短暂地凝固却又骤然爆发,阿谀奉承的人都猛地站起,换上笑脸,莱恩的面色一僵,将酒杯放下,讨好地向裴凛伸出手,“裴少……”
裴凛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忽视莱恩悬在半空的手,径直走到随云身侧。
他垂眸,伸手扣住随云的手腕,轻轻一抬,被缰绳勒得发红的指节就这样躺在他手心。
“疼不疼?”裴凛问。
随云抬眼,裴凛能看见那双漆黑的瞳孔正映着他的面孔。
他抽回手,拍掉裴凛锲而不舍的手,反问:“你很闲?”
裴凛眼睛一亮,溢满笑意,声音放低:“我是关心哥哥,不像某些人只想着……”
他说着,脸色变换极快,转而看向面如土色的莱恩,语气里的针对明显,“既然莱恩少爷对骑术这么自信,那么这周末裴家的赛马会,一定要到场啊。”
“一定,一定。多谢裴少邀请。”
莱恩额头直冒冷汗,硬着头皮回道。他低着头不敢看裴凛的脸色,他根本没想到裴凛对随云是这样的态度,早知道这样,他更不会冒着风险去…
休息室里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要看裴凛的脸色,而裴凛…竟然要看这位B级学生的脸色?
“哥哥要不要和我比一场?这样赛马会上就没人敢质疑你了。”
裴凛垂下眼睫,他这个角度能完全看到随云白得晃眼的脖颈,贪婪的视线明目张胆,裴凛下意识地想要再次试探,被随云无情地瞪了一眼。
“还是冷脸最帅。”
裴凛小声嘟囔一句,连忙跟上随云的步伐,一路来到马厩旁。他动作迅速,没等旁人开口,先一步骑上那匹缰绳有问题的马。
助教没能劝住裴凛。
“完了、完了……”莱恩脑子一片空白,慌张地打翻桌上的酒杯,脸上血色瞬间消失,他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颤抖着嘴唇。旁人更是安慰不到他,他们是亲眼看见莱恩拿着小刀去割缰绳的。
与其让裴家记恨上,不如牺牲一个嚣张跋扈的少爷。
他们哪怕厌恶或者对随云无感,可随家有人不是轻易能够动摇的,即使随家这条支流干涸,仍有无数条细流悄然而生。
众人默契地起身离开休息室,回到马场。
徒留莱恩一人在休息室。
裴凛顾及骑士服穿戴麻烦,只戴着一副皮质护手。
他撩着头发,思绪飞到一边,眼底浮起毫不掩饰的厌恶。
尽管宁昭言的手段低劣得令人窒息,但他不得不佩服宁昭言这种下城区出生的平民更会圆滑处事。
他顺风顺水的十七年人生里从没遇到像随云这样的人,随云带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新鲜了,与其说他是一座无人敢接近的冰山,不如说他是一阵无法捕捉的风。
冰山尚且能窥探到一角,而风呢?
谁都想得到他,谁又都无法得到他。
这无异于给裴凛带来极大的挑战性,他很想让这张冷淡的脸,只为他一个人展现不一样的色彩。
裴凛想到这儿,他摘掉手套,左手猛地一拉缰绳,等他听到清脆的皮革断裂声,马匹已经控制不住地往前冲去前腿狠狠地撞向横栏,裴凛整个人要跌落下马。
这一突发情况引得全场人惊呼不断,助教冲过去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随云的反应速度比他还快。
他几乎是两步就跑到裴凛身边,在他即将脸朝地时,一把拉住他手臂。
两人因为惯性在地上滚了两圈,裴凛鼻尖都是随云身上的冷香,混着淡淡青草味儿,他有些愣神,眼里是随云凌厉的侧脸线条。
视线往下,是随云冷白的皮肤,弧度漂亮的锁骨。
再往下……
嘶。
他双手护住随云的后脑勺,手指被压麻,手掌被粗糙的砾石划破,疼得他倒吸凉气。
随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碎草,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矜贵的少爷哪受过这种伤,还没等随云开口,裴凛将渗着血丝的手凑到他眼前。
些许阳光洒在裴凛脸上,浅色发丝泛着光晕,裴凛连角度都是精心挑选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