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兰亭急速下坠,幸而绳索的另一端早已牢牢系在屋旁那棵百年枫树上。她挣脱绳子跳到地上,快速抬头望向原先那扇窗户。
月亮忽地躲进了云层里,雨云开始堆积,黑漆漆的夜晚本应什么都看不清,况且那人还蒙着面,只是恰逢一道春雷闪过,照亮了他左眼角的刀疤。
朱兰亭记下此人特征,心想自己若能脱身定要叫护卫将这狗贼拿下,先狠狠抽他几鞭子解气,然后再关进大牢斩了脑袋才好!
她心里惦记着手下,想快点跑去与他们汇合,谁知才刚迈开腿,身后便射来一枚石子,力道十分威猛,掀起一丝劲风。朱兰亭低头一看,石子整个都嵌进了地里,差一点就要砸穿她脚上那双凤头履。
又是刚才那位姑娘。
只见她柳眉微蹙,站在朱兰亭身后小声埋怨道:“你怎么总想寻死,好不容易跳了下来,又何苦往贼人堆里跑呢?还不赶紧随我来!”
朱兰亭应了一声,立即抬腿跟上。
长春观建在半山腰上,春雨濡湿石砖,跑动时极易打滑。脚上的凤头履空有美貌却实不堪用,朱兰亭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她穷尽此生所学功夫,勉强才能跟上那小娘子的步伐。
眼前那道身影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她的发髻上系了一条天青色丝带,飘在身后悠游晃动。
望着她轻灵的背影,朱兰亭忍不住心想,自己习武多年,虽说武艺不佳,但身体素质已是顶好的了,奈何这姑娘实在太快,简直好似真的银狐一般。
二人又往山上跑了好一会儿,等停下时,朱兰亭愕然发现她竟将自己带到了悬崖边。那女子站定以后毫不喘息,朱兰亭却早已跑得胸口生疼。
“你快将鞋子扔在此地,然后躲进那边的山洞里。”
朱兰亭立刻将凤头履扔到悬崖边,佯装成失足跌落的样子,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一旁狭小的山隙。只是这山洞极小,仅能容纳她一个人。
“你怎么办?”她在洞口探出一张焦急的脸,问道。
小姑娘面色如常,轻快说了句:“不必管我,我自有法子,今日肯定死不了。你一个人先在里头坐一会儿罢,千万别出声。”
朱兰亭从善如流、龟缩入洞,很快视线就被小姑娘用枝叶挡住。虽是瞧不见外头情形,可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洞外的动静。
贼人果真顺着脚印寻了过来。
朱兰亭屏息凝神,依稀能听见三四个男子的声音。她心跳如鼓,又慌又急,生怕下一秒,洞口就会出现一张眼角带疤、恐怖丑恶的阎王脸,不由分说将她拖进地狱。
这时,她终于再次想起了自己那柄剑。只是刚才她慌不择路地一跃而下,竟忘了将唯一的武器一起带出来,想到这里,她真是懊恼极了。
养在深宫中的牡丹,何曾见识过江湖的泥泞。
过去虽是经常练功,可事事皆有宫人侍候,在公主心里,能自己穿衣已是一件了不得的事了,又怎会要求自己时时记得佩剑?
一柄宝剑对一个公主和一个剑客而言,意义与用处都截然不同。若被贼人生擒,此刻她连自尽的武器都没有,到时便只能咬舌自尽了。
公主暗暗自恨,心想自己这般愚鲁,若一会儿真要遭遇不测那也实在是怨不得旁人,只怕是白白连累了刚才那位好心的姑娘。
她就这样缩在洞内胡思乱想,忽闻外头传来几声惊呼,尔后又听见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随后一切戛然而止。
夜晚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洞口处有人正窸窸窣窣地扒着树叶。
朱兰亭如临大敌,一边咬紧牙关、随时准备自尽,一边又满心期望是刚才那位救星。
谁知映入眼帘的既不是面目丑陋的贼人,也不是先前那位小娘子,而是一个目光呆滞的女童。
她约莫六七岁的年纪,头上扎着两个小髻,因身材极为瘦小,竟很轻易就能将半截身子伸进洞口,她与一脸惊恐的朱兰亭面面相觑,呆了呆,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随后趴在洞口煞有其事朝朱兰亭磕了三个响头,尔后又愣愣地喊了声:“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