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一个又一个幻境,姜浮玉身心疲惫,明明一路遇上的人从未障她的眼,明明她并未做什么,却好似经过一场大战。
幻境却并未消止,反而看不到尽头,她的内心开始麻木,这种麻木令她感到一丝恐慌——如若有一幕真实在自己眼前发生,自己会不会也无动于衷?
凡人修炼,力求斩断七情六欲,飞升成仙。精怪生于天地间,修为足够便可化成人形,然而空有皮相,只有生出七情六欲,修为才有更进一步的机缘。
望着远方开始变幻的天,姜浮玉神色冷峻,这幻境像一只蛛网,捕食者不急于现身,任由你闯入领地,冲撞,挣扎,直到坚持不住。
既入幽冥,何不惶惶?幽冥界当得起这一句。
木心还未取到,她不想被困死在这。
月色下,轻柔的风声和着箫声,无孔不入,由远及近在耳边响起,音色沉郁悲凉,散开在旷野,牵引着听者的思绪。
无处诉说的郁闷,担忧,积压已久的愁不受控制地漫出眼眸,心神渐渐松懈,即便反应过来乐声有异,也来不及了。
姜浮玉木讷地站在妖界的荒原战场,大雾四起,“死去”的主上,故去的同袍,昔日一同修炼的精怪,一个个都在她眼前倒下,呻吟着,哀嚎着,无数道声音钻入脑中,犹如梦魇。
“浮玉,救我。”
“不要杀我…”
“还记得吗?是我救了你。”
“带我回去。”
她忍受这场为她量身定制的折磨,凝出术法挥手破去迷瘴,然而徒劳无功——瞬息之间,雾气又涌上来。
但只这一瞬,她看到雾中央有位起舞的女子,影影绰绰,她的身后,漂浮着一支箫。
姜浮玉凝眸,伸手去抓,似近却远,扑了个空。不管所见是真是假,她当即追了上去。
朦胧中,女子步步生莲,随手挥舞柔荑,走入幻化的一扇门中。
门的另一端,罗重衣身着中衣,半靠在清池边缘,闭眼假寐,女子无声走近,她睁眼,嗓音疲惫,“槐,你来迟了。”
“无尽树有人闯入,耽误了时间,殿下恕罪。“名为槐的女子蹲下,隔空取出一大片幽冥花,施法扔入池中。
幽冥花经特殊手法炼制,汁水有治愈奇效,鲜艳的红在清池蔓延,直到池水完全变为血一般的颜色。
一汪血池。枯萎的花漂浮在水面,汁水包裹住罗重衣,渗入血脉。
每一次来此修补伤口,痛苦不亚于削肉剔骨。罗重衣咬牙,额头冒出冷汗,青筋突起,右手死死按着背后石壁,没发出半点声。
几个时辰过去,她隐忍克制的表情才淡下去,可见伤得比前几日的还重。
冥王接连两次重伤,槐问出心中的疑惑,“何人能伤殿下?”
罗重衣没回答,斜扫她一眼,槐退到一旁,垂下脑袋,低声不忿道:“世人只知殿下掌管幽冥,风光无限…”
“风光?三界对幽冥避之不及,”罗重衣轻笑一声,嘲道:“难道得众仙家称一句殿下,便是风光?”
“槐失言。”
罗重衣坐在池中,手指摩挲着干瘪花瓣的皱纹,“闯入你的领地的人如何了?”
槐回忆起姜浮玉在幻象中的表现,不吝赞赏,“几百年来,她是第一个能在无尽树幻境坚持的…”
她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不过现下她被困在我设下的阵中,等失了心智,我再将她抓来盘…”
话音未落,血池对岸发出一声巨响,无色透明的结界破出一个大洞,槐后退几步,“啊呀呀”发出惊呼,罗重衣拢了拢衣襟,抬眼淡然望过去。
滚滚浓烟中,姜浮玉赫然站立,依旧通身黑色,手掌朝上,一朵转动的玉莲漂浮在手心。
束发簪子歪歪插在头顶,发丝凌乱,素净的脸庞沾上灰尘,不似初见时规整,就连眼神,坚毅中掺杂破碎,眼角挂着两颗泪珠。
“是她?”槐看清她的脸,气恼道:“怎么可能!”
罗重衣淡笑,语气稍重,“是她。”
姜浮玉跌跌撞撞迈入血池,涉水朝罗重衣走来,脚下如踩刀刃,她艰难向前,看向罗重衣,表情复杂,许久,她喃喃道:“殿下。”
槐警惕地抬起手,随时准备出击,罗重衣拦下,望着朝自己靠近的人,泪珠滚落脸颊,双眸泛红,她笃定道:“不必。”
“此人来历不明,极有可能伤到殿下。”
姜浮玉怎么会伤她的“妖王殿下”。罗重衣施法,升起一道血红水墙隔开两边,姜浮玉的身体径直撞上去,不肯停歇。
观察良久,罗重衣挑眉,无声勾起唇角,站起,槐替她整理衣裳,染红的中衣恢复原样,她背过身,懒懒道:“将她送出去。”
“她潜入望乡台定是妄图盗取无尽树木心,殿下,怎能轻易放过她!”
罗重衣覆上面具的动作停顿了下,没有改变主意,“她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