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林澈醒了,现在要去更好的医院治疗,现在需要他去配合,于是他心里的那点愧疚,又在隐隐作祟。
江栀言的心思多细腻啊。
这些,就算他不说,她也都懂。
正因为她懂,她什么都懂,所以他才不能告诉江栀言。
他舍不得她,更不想让江栀言心里有一丝为难。
那晚,在他们动情地抱在一起,在他全心满脑子只有她的时候,她对他说,“翀哥,你去北京吧。等高考毕业,我来找你”。
她知道了,不说一句多余的解释。
就像最开始,他们第一次一起到黑板上解的那道数学题,她把最优的方法留给了他,他也把最优的方法留给了她。
他们从来,都不想让对方为难。
这次,她也不要让他为难。
深夜的寒风一阵阵吹得人眼眶发涩,林翀没有发觉他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周海顺,你这是在欺负她。”
“翀哥,你要想骂我,打我,我都认,可我不后悔告诉她。”
如果林翀再自私一点,对林澈丝毫都不在意,周海顺也不会告诉她了。
可林翀不是。
林翀靠着树干站起来,脚底不稳,人晃了一步,“走吧。”
周海顺坐着问他:“明早几点的飞机?”
“八点。”
“我送你一程。”
“你不上学?”
周海顺又问:“那江栀言会送你吗?”
“不了。”他说,“她最不喜欢离别。”
周海顺不再说话,酒喝得差不多了,他也站起来,上前用力拥抱林翀,“翀哥,我会想你。”
林翀在他肩膀上拍一拍,算是告别。
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机场里陆陆续续有了人影。江市机场不算大,候机厅大片的座位是空的。林翀坐在空荡的位子上,听到父亲的助理王叔叔喊他去五号航站楼。他站起来之前,把手机上编辑好的消息发了出去。
“言言,我走了。”
他等了会儿,没有回复。
拿着手机的手垂下去,他站起来,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扎眼,往登机口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手机震了下。
他拿起来看一眼,突然顿住脚步。
清晨的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升起,阳光穿过机场巨大的淡绿色玻璃,像一层水波洒在他的眼角。他在阳光里转身,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江栀言。
阳光同样照在江栀言身上,将她乌黑的长发,一身米色的羽绒服都照得暖洋洋在发亮。
林翀心里仿佛突然点燃了一团火。
“你翘课了?”
江栀言摇摇头,又点头。她找大白请了假。
她朝前走了一步,林翀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她的脸上覆着一层冬天的寒意,皮肤依然细腻白皙,只脸颊上透出一点红晕,眼下一层明显的乌眼圈。
林翀将她紧紧箍在怀里,身躯将她罩住,好像要把她揉碎到身体里去。江栀言贴着他的体温,脸靠在他胸前,眼睫上挂着露珠,一闭眼,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淌出来。
林翀心疼得好像被什么掐住了胸口,难受到窒息。
他曾经想象过很无数和她分离的场景。
他以为自己会安慰她,“别哭,又不是生离死别,放假了就能再见面。”
或者是漫不经心地说,“想我了记得告诉我。”
再或者,假装大度地对她说,“学习压力太大,就再找个学习搭子吧,我不怪你。”
可是,不是这样。
去他妈的!
还没分开,他想她,就要想疯了。
江栀言踮起脚,吻掉他下巴上的眼泪,“翀哥,我也永远爱你。”
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哽咽道,“傻子。”
傻姑娘,最害怕离别的你,为什么,要亲手把我推开呢?
两人抱头痛哭。
万千张陌生的面孔和他们匆匆错身而过。
那是一个普通的冬日早晨,七点四十五分,他们在这座城市,作了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