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陶歌弦蹲在凌看石身边半天了,看着她倒立着,樱唇呡成一条线,眼泪倒流到了额头,就是不说话,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快一炷香,陶歌弦终于憋不住,吼道:“我说看石啊,你跟冥界那俩人这些天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这样你倒是说啊,她们要是欺负你了,本君去替你讨公道,你这不说话光是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啊!”
“为什么神官不准插手人间事?”一直不说话的凌看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陶歌弦没想到她突然开口,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我们不准插手人间的事情,明明以前重雾散殿下在的时候可......”
“够了!”陶歌弦听到那三个字呼吸一窒,站起身来走到殿中另一侧,转过身去不再看凌看石。凌看石看不清天帝什么表情,只觉得那万年昂扬的脊梁有细微的颤抖。待陶歌弦平复心情后,又道:“也不是不让管,冥界不就总是插手么?”
“那是因为冥界本来就管着来自人间的魂灵,况且冥界这些年也是小心翼翼的。可我们本来不就应该管着人间的么?”凌看石没有心疼天帝不经意流露出的脆弱,倔强地问着。若那天她能插手,刘怀予或许会有另一种结果,总不该是怀着愧疚之心跳城墙自尽的下场。她当年没有神力救她的父亲,如今有能力救人,却不能,那这神官于她的意义又在哪。
“你愿意倒立就倒着吧,我不管你了。”陶歌弦出去的时候砰地一声将门带上,留凌看石一人在殿中。这俩人,都需要静一静。
无日海之战,战的是由人类欲望而生的邪物,若放任不管,人间大乱。重雾散,天帝最喜欢的三妹,就是这场硬仗中魂飞魄散的,自那以后,神界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人间的事儿能不管就不管,因为人的欲望无尽,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不准管,谁管就是与天界作对。
陶歌弦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发展到不太好掌控的地步,她有时会想:神官多了,不好管了,该想个办法清了。
策国灭了恒昌,攻占了每一座城池,本应该消停下来,好好恢复生产。可没几日的功夫,各处攻下来城池的将领便收到密令:屠城。
许沛言和柴微在夜半的时候刚到一个叫鸡窝窝镇的地方落脚,就看见不少人在睡梦中被人拉出来乱棍打死,或直接砍了。一时间惨叫连天,血腥味儿混着夜晚的冷气钻进了许沛言的鼻子,她想起在烟岭村的那晚,父亲就是这么被拉走的。
不好的记忆涌现,百姓的身影与当年烟岭村左邻右舍的身影重合,许沛言管不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想救一个是一个。她以手为刃,将杀过来的官兵一个个打晕,行如鬼魅,看不清她如何出手,杀红眼的官兵被许沛言拖住,给不少人争取到了逃命的时间。
有一部分人从鸡窝窝镇四散逃了出去,许沛言看着人都撤离得差不多,拉着柴微同这些人一起出了镇,往邻国而去。
“师父,我想知道这些百姓到底要被折腾到何种地步才能过上点儿好日子,我想再护他们一程。”
柴微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从别的城池逃出来的恒昌百姓,他们躲着策国官兵的围堵,披星带月而行。
同行之人里有一个来自蒲花镇的大娘,这大娘看柴微和许沛言几天不吃不喝的,好心的拿了两个鸡蛋出来,道:“姑娘啊,是不是逃出来的时候太急,一点儿吃食都没带啊?来,别客气,大娘这兜里还有不少鸡蛋呢。”
“大娘,这不可!”许沛言连连推拒,这个时候,一两个鸡蛋要比黄金万两都贵重得多,她与柴微早已辟谷,这鸡蛋给她们俩有些浪费了。
“我与师父都是练武之人,身体好得很,大娘你省着些鸡蛋,我们不知还要走多远的路呢。”
“这孩子怎么说胡话,练什么武能扛得住饿啊,听话,拿着!”那大娘将鸡蛋往许沛言怀里一扔,示意她们赶紧吃。
许沛言与柴微眼神交流一下,就一起将鸡蛋吃进了肚。
“这就对了嘛,姑娘家家的,不吃东西可没有多少肉能帮着抗。”大娘一咧嘴笑,柴微便觉得眼前的大娘很眼熟,像是见过。
“大娘一直在蒲花镇生活么?有没有在南兴都城呆过?”柴微的问题一问出去,就马上后悔了。
“这孩子,我就说不吃饭不行吧,脑子都不管用了,那南兴国是恒昌的上上上个朝代了,大娘我得活成老妖精才去过。”
柴微尴尬地笑笑:“是我糊涂了,大娘。”
许沛言拽拽柴微的衣袖小声问道:“师父可想起来上一世的事情了?”
“有些模模糊糊的零碎记忆,这大娘我可能真的见过,就在上一世。”柴微的记忆终于不再是一片混沌,她可算能有机会慢慢回忆与许沛言的点点滴滴了。
与那大娘同行了一路,终于还剩一天的路程就能到了。大娘靠着一棵树坐着,旁边升起了篝火,映得人脸发烫。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人举杯对饮,笑声有一阵没一阵的传过来,在夜凉如水的夜晚更显的寂寥,悲怆。
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这些人也都看开了,既然明天不知会面临什么,不如好好活每一刻。
大娘剥开所剩无几的鸡蛋,吃了个饱,对着许沛言朗声笑道:“就算明天死也是个饱死鬼,对吧?”
许沛言扯了扯嘴角,扯出个尴尬地表情,她笑不出来。明天过的是边境的最后一道防线,这群人准备偷摸过去。
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没过去的也就永远过去了。许沛言原打算使用法力一块将这群人移过去,但没成想城墙真的高,若是用的话,需要更多的法力,若被天界的某些神官察觉到,陶歌弦那边会很为难。
天一亮,这群人便开始出发,在午时到了最后一关。城墙附近没有躲藏之处,他们躲在林子里,远远的观察巡视官兵的换岗时间,精准记录,待到夜晚,瞧准时机三三两两地窜过去。
任何过关的人一旦被发现,都将会给后面逃生的人增加难度,每个人的压力都随着夜晚的来临,逐渐达到极限。
“开始了!”巡视的官兵到了换岗的阶段,这时的城墙上出现了空岗。
两个年轻的,腿脚利索的和一个身体相对弱的为一组,这样可以保证最大的成活率。但最终还是会剩下几个老弱病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大娘和两个年轻人瞧准时机冲了出去,却听见城墙内似乎有人被发现了,本该换岗的兵立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那大娘和两个年轻人刚跑到城墙下,自然被发现了。
“城下有人!”一时间,冷箭齐发,那大娘将两个年轻人护在身下,自己生生挡了好几间箭。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两人送了回来。夜晚太黑,城内官兵也不敢贸然出城,没有追出来。
“大娘!”许沛言和柴微来到大娘身边查看她的情况,大娘被年轻人抱在怀里气息微弱。那年轻人低着头,小声啜泣着,他摸着大娘身下是一片黏腻腻的液体,不用想,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液体汩汩而出,带着血腥味儿,止都止不住。
“行了,孩子,别哭了。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偏得了,你们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快跑吧,天亮了就遭了。”大娘断断续续地嘱咐着,直到最后突然没了动静。
“大娘——!”那年轻人刚要喊出声,被许沛言死死地捂住了嘴,只能听到他的呜咽。
记忆如洪水般一股脑的灌了进来,柴微历劫的那一世,南兴也被屠了城,她带着相府三十多口人四处躲藏,日子过的稀碎,她真的是实实在在地历劫。那时的凌看石也帮着她照看着全家上下,可最后也没护住几人。看着家人一个个离开,柴微整天以泪洗面,那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啊。
当初照看她长大的乳妈,为了护着当时的柴微,也是这样,死在了她的怀里。她当时没什么盼头,只想等死,却被重开宴召唤了回去,南兴死的人太多,冥界忙不过来。
乳妈的样子逐渐清晰,是大娘的模样。柴微愣愣地看着大娘,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庞唤着:“乳娘?”没有回应,只有旁边年轻人呜呜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