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青中学的九月末,阳光依旧灼热。
黄芸苏站在3000米起跑线前,活动着手腕脚踝。她穿着黑色运动短裤,小麦色的双腿绷紧又舒展,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看台上传来零零散散的加油声,她眯着眼扫了一圈,没找到想见的人,撇撇嘴,把注意力放回跑道。
"各就位——"
发令枪响的瞬间,她冲了出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黄芸苏喜欢这种感觉——心脏狂跳,血液奔涌,整个世界只剩下脚下的跑道和终点线。她跑得很快,快到第三圈时就甩开了大部队,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偶尔掠过的风声。
第七圈,她的右膝突然一软。
疼痛像电流般窜上来,黄芸苏踉跄两步,重重摔在跑道上。膝盖火辣辣地疼,掌心蹭破了一层皮,看台上的惊呼声潮水般涌来。她咬牙想爬起来,却被人一把捞了起来——
"别动。"
男生的声音又冷又硬,手臂却稳得惊人。黄芸苏抬头,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迟渊。
体育组迟老师的侄子,上周刚转学来的初二生,田径队的王牌。他个子很高,短发利落,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
"放我下来!"黄芸苏挣扎了一下,"我还能跑完!"
"跑个屁。"迟渊冷笑,"膝盖都见血了,再跑明天就别想走路了。"
他抱着她大步往医务室走,黄芸苏挣不开,只能恶狠狠地瞪他:"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谁管你?"迟渊嗤笑,"我是怕你摔在跑道上影响后面比赛。"
黄芸苏气得想踹他,可一动就疼得倒抽冷气。迟渊低头瞥她一眼,脚步更快了。
医务室的门被他一脚踹开,校医吓了一跳:"哎哟,这怎么搞的?"
"摔的。"迟渊把她放到床上,动作却放得很轻,"右膝擦伤,左腿可能拉伤了。"
黄芸苏一愣:"你怎么知道?"
迟渊没回答,直接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脚踝:"这里疼不疼?"
"……不疼。"
"这里?"他手指往上移,按了按她的小腿肌肉。
黄芸苏猛地缩了一下:"疼!"
迟渊"啧"了一声,抬头对校医说:"肌肉拉伤,得冰敷。"
校医赶紧去拿冰袋,黄芸苏盯着迟渊的后脑勺,突然问:"你干嘛这么懂?"
迟渊头也不抬:"我以前也摔过。"
"摔哪儿了?"
"跟你没关系。"
黄芸苏翻了个白眼,刚想怼回去,校医已经拿着冰袋回来了。迟渊接过冰袋,直接按在她膝盖上,黄芸苏疼得"嘶"了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轻点!"
迟渊顿了顿,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
冰袋凉得刺骨,黄芸苏咬着牙不吭声,迟渊半蹲在她面前,低着头,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神。医务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谢谢。"过了很久,黄芸苏闷闷地说。
迟渊抬眼看她,嘴角扯了扯:"不骂我了?"
"骂。"黄芸苏瞪他,"你刚才抱我的姿势太土了,跟扛麻袋似的。"
迟渊:"……"
他站起身,把冰袋塞回她手里:"自己按着。"
黄芸苏刚要说话,医务室的门又被推开,沂林探头进来:"芸苏?你没事吧?"
"没事!"黄芸苏挥挥手,"就是摔了一下。"
沂林身后站着沈翊,手里还拿着相机。迟渊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往外走,黄芸苏突然喊住他:"喂!"
迟渊回头。
"明天早上六点,操场见。"黄芸苏扬起下巴,"敢不敢比400米?"
迟渊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就你这样?"
"就我这样。"黄芸苏挑衅地抬了抬受伤的腿,"怕了?"
迟渊轻嗤一声,转身拉开门:"六点,别迟到。"
门关上后,沂林小声问:"你们认识?"
黄芸苏咧嘴一笑:"现在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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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
黄芸苏瘸着腿站在跑道起点,右膝贴着纱布,左腿肌肉还隐隐作痛。她活动了下脚踝,抬头看向对面——迟渊已经在那儿了,穿着黑色运动服,正在做热身。
"你还真来了?"迟渊挑眉,"不怕伤加重?"
"少废话。"黄芸苏蹲下来系鞋带,"输了的人请早餐。"
迟渊嗤笑:"行。"
沂林和沈翊坐在看台上,一人捧着一杯豆浆。沈翊低头看了眼手表:"才五点五十。"
"芸苏说不能错过。"沂林小声说,"她昨晚给我发了十条消息,全是骂迟渊的。"
沈翊轻笑了一声,举起相机。
跑道上的两人已经就位。没有发令枪,黄芸苏自己喊:"三、二、一——"
她冲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膝盖的伤还在疼,但黄芸苏不在乎。她跑得很快,迟渊更快,两人的距离始终差着半步。最后一个弯道,黄芸苏咬紧牙关加速,迟渊似乎顿了一下,她趁机超了过去——
然后绊了一下。
迟渊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硬生生把她拉了回来。黄芸苏踉跄两步站稳,喘着粗气瞪他:"你放水?"
迟渊松开手,面无表情:"你腿上有伤。"
"谁要你让了?!"黄芸苏火大,"再来一次!"
迟渊转身就走:"你赢了,早餐我请。"
黄芸苏追上去:"迟渊!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迟渊突然停下,黄芸苏差点撞上他的后背。他转过身,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黄芸苏。"
"干嘛?"
"等你伤好了,"迟渊说,"我们再比。"
黄芸苏愣了下,迟渊已经往食堂方向走了。她站在原地,突然笑了,小跑着追上去:"喂!我要吃煎饼果子,加两个蛋!"
迟渊头也不回:"知道了。"
看台上,沂林按下快门,照片里是晨光中两人的背影——一个高瘦挺拔,一个活力四射,中间隔着半步距离,却莫名和谐。
沈翊看着照片,忽然说:"他们挺配的。"
沂林眨了眨眼:"啊?"
沈翊收起相机,站起身:"走吧,该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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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结束后,黄芸苏的腿伤养了一周才好透。
周一早上,她叼着面包冲进教室时,发现自己的座位旁边多了个人——迟渊正靠在椅子上翻物理课本,见她进来,抬了抬下巴:"早。"
黄芸苏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调班。"迟渊合上课本,"老迟说让我盯着你,别又摔了。"
黄芸苏把书包砸在桌上:"谁要你盯?!"
迟渊没理她,低头继续看书。黄芸苏气呼呼地坐下,一整天都没跟他说话。
放学后,田径队训练。黄芸苏做完热身,发现迟渊已经站在跑道上了,正在调整起跑器。她走过去,踢了踢他的鞋跟:"让开,这是我的道。"
迟渊头也不抬:"跑道写你名字了?"
黄芸苏刚要怼回去,教练吹了声哨子:"今天测400米,两人一组,迟渊和黄芸苏先来。"
黄芸苏咧嘴一笑:"准备好请客吧。"
迟渊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话别说太早。"
起跑线上,两人同时蹲下。黄芸苏盯着终点线,耳边是迟渊平稳的呼吸声。哨声一响,她冲了出去——
这一次,迟渊没让着她。
两人几乎同时冲过终点线,黄芸苏喘着气,转头看计时器——56秒32,比她平时快了近两秒。
迟渊的成绩是56秒30。
"……就差0.02秒?!"黄芸苏不可置信。
迟渊弯腰撑着膝盖,呼吸有些急促,却还勾着嘴角:"服不服?"
黄芸苏磨了磨牙:"再来一次!"
迟渊直起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明天再说,今天你到极限了。"
他的手心很热,黄芸苏愣了下,一把拍开:"别碰我头发!"
迟渊笑了下,转身去拿水。黄芸苏盯着他的背影,心跳还没平复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刚跑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远处,沂林和沈翊站在树荫下。沂林举起相机,悄悄拍下了这一幕——阳光下,少年把矿泉水扔给少女,少女接住,水珠溅在两人之间,像星星一样闪亮。
沈翊轻声说:"这张拍得不错。"
沂林低头看照片,忽然笑了:"嗯,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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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运动会那次较量后,黄芸苏和迟渊莫名其妙地成了固定晨跑搭档。
每天清晨五点半,育青中学的操场上总会准时出现两个人的身影——一个高瘦挺拔,一个活力四射,一前一后地绕着跑道奔跑,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你能不能别跟这么紧?"迟渊回头瞥了一眼几乎贴着他后背跑的黄芸苏,微微皱眉。
黄芸苏咧嘴一笑,加速超过他:"是你太慢了。"
迟渊轻嗤一声,三两步就追了上去,两人并肩跑在晨光里,呼吸节奏渐渐同步。
跑完第五圈,黄芸苏突然一个急刹车,迟渊差点撞上她。
"今天加赛一场,"她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输的人买一周豆浆。"
迟渊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你确定?"
"废话少说!"黄芸苏已经蹲下身系鞋带,"就比50米冲刺。"
迟渊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行。"
两人站在跑道起点,黄芸苏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三、二、一——跑!"
她像箭一样冲了出去,迟渊紧随其后。五十米的距离转眼就到,黄芸苏感觉自己要赢了,却在最后一步被迟渊反超——
她不甘心地扑了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衣角。
迟渊猝不及防被她拉得一个踉跄,两人一起摔在了跑道旁的草坪上。
"黄芸苏!"迟渊撑着手臂,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耍赖?"
黄芸苏躺在地上哈哈大笑:"兵不厌诈!"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地落在两人身上。迟渊低头看着身下的女孩——她的马尾散开了,黑发铺在草地上,眼睛因为大笑而弯成月牙,脸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他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别开脸站起身:"……幼稚。"
黄芸苏利落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愿赌服输,一周豆浆,别忘了。"
迟渊冷哼一声,转身往器材室走。黄芸苏小跑着跟上:"喂,明天还比不比?"
"不比。"
"怕了?"
迟渊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黄芸苏,你是不是觉得激将法对我有用?"
黄芸苏眨了眨眼:"有用吗?"
迟渊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明天五点半,迟到一秒你就自己跑。"
黄芸苏捂着额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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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体育课上,黄芸苏在跳高时扭伤了脚踝。
"没事,小伤。"她摆摆手想继续,却被体育老师强行按在了场边,"老师,我真能跳!"
"能跳什么能跳,"体育老师瞪她,"去医务室看看。"
黄芸苏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刚走两步就疼得倒抽冷气。突然,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她的肩膀。
"我送她去。"迟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声音淡淡的。
体育老师点点头:"行,迟渊你照顾下她。"
黄芸苏想拒绝,却被迟渊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蹲下身,检查了下她的脚踝,眉头皱得更紧了:"肿了。"
"没事,我……哎!"
话还没说完,迟渊已经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黄芸苏惊得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迟渊!放我下来!"
"别乱动。"迟渊低头看她,眼神不容拒绝,"你想让伤更严重?"
黄芸苏张了张嘴,最终闭上了,任由他抱着往医务室走。路上遇到几个同学,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她干脆把脸埋进了迟渊的肩膀。
"现在知道害羞了?"迟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黄芸苏抬头瞪他:"谁害羞了!"
迟渊没理她,径直走进医务室。校医不在,他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冰袋和绷带,让黄芸苏坐在床上。
"你经常来?"黄芸苏好奇地问。
迟渊蹲下身,轻轻托起她的脚踝:"嗯。"
冰袋贴上皮肤的瞬间,黄芸苏瑟缩了一下。迟渊的动作顿了顿:"疼?"
"不疼。"她嘴硬。
迟渊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力道又放轻了些。他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的线条在医务室的白炽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黄芸苏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你……"她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迟渊抬眼看她:"怎么?"
"你为什么转学?"黄芸苏脱口而出。
迟渊的手顿了一下,继续缠绷带:"家里原因。"
"哦。"黄芸苏识相地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