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日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柏纪榆站在教室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边缘——那里有一排褪色的小凹痕,是六年级那年沂林转笔时不小心戳出来的。
"喂,你手机震半天了。"叶涵把湿漉漉的伞甩了甩,水珠溅在柏纪榆的袖口,"沂林发的消息吧?"
柏纪榆没动。他的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锁屏照片是初一那年三人春游的合照——沂林和叶涵在镜头前做鬼脸,他自己站在最边缘,嘴角有抹不自然的弧度,像是被谁硬拽着拍了这张照片。
"今天你生日。"叶涵把一个小盒子拍在他桌上,塑料包装上还沾着雨水,"沂林寄来的,快递单上写着'必须本人签收'。"
盒子里是一条银色的小鱼手链,和当年他送出去时一模一样,只是鱼尾多了道裂缝,被人用蓝色胶水仔细粘好。没有纸条,没有解释,就像三年前那个突然消失的雨天。
柏纪榆的指尖在挂件上停留了一秒,指腹抚过那道裂痕时突然僵住——裂缝里卡着极细的蓝色纤维,是育青中学校服特有的面料。
"她上周模拟考全校第一。"叶涵突然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黄芸苏发的朋友圈,照片里沂林的笔记本上..."
"别说了。"
柏纪榆把挂件塞进书包夹层。那里已经躺着三封未寄出的信,邮戳日期分别是去年今日、前年今日,和沂林离开后的第一个生日。每封信的右上角都画着简笔小鱼,和当年沂林在他课本角落涂鸦的一模一样。
窗外惊雷炸响,他想起母亲出事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父亲把湿透的蛋糕盒砸在他身上时说的话,至今仍在梦里回响:"如果不是你非要过什么生日..."这么多年了尽管五年级时沂林开导过他,可他始终忘不了。
雨声渐大时,他摸出抽屉深处的物理竞赛题集,翻到扉页——那里贴着一张便利贴,是沂林走之前最后留给他的:【下次见面教你做这道题】字迹已经泛黄,像一片即将凋落的梧桐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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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考前一周,叶涵在废弃天台逮到了逃课的柏纪榆。
少年倚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校服外套被风鼓动,像张快要被吹走的纸。他脚边散落着几张草稿纸,每张右上角都画着简笔小鱼——和沂林当年在他课本上涂鸦的一模一样。
"南一中保送名单出来了。"叶涵踢开空可乐罐,"有你没我。"
柏纪榆"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育青中学的方向。三年前他们三个曾在这里用粉笔画过幼稚的契约:"一起考南一中!"沂林的字总是带圈,叶涵在句尾画了只咧嘴笑的鲨鱼。
叶涵从兜里掏出两罐啤酒,冰凉的铝罐贴上柏纪榆的后颈:"黄芸苏说沂林拒绝了育青的保送。"
易拉罐拉环崩开的声响格外刺耳。柏纪榆的喉结动了动,啤酒泡沫溢出来,顺着他的手腕流到那道陈年疤痕上——初二篮球赛时他故意撞上护栏,缝了七针,就因为听见有人说"转学生肯定不会回来了"。
"她去年就拿到育青的保送资格了。"叶涵仰头灌了口酒,"但还是报了南一中的自招考试。"
风突然停了。柏纪榆攥着栏杆的手青筋凸起,铁锈簌簌落在他的白球鞋上。
"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这混蛋这三年..."叶涵把易拉罐踩扁,"连问都不敢问一句。"
柏纪榆转身时,叶涵才发现他掌心有道新鲜的血痕,像是被什么金属物件硌出来的。阳光穿过云层,照亮了他紧握的拳头里露出的一角银色——是那个小鱼手链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