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_已逝的青春
第二天,阴雨绵绵。
任青痕从未想过,多年后再一次来到烈士塔的情景会是如此。
他同傅容寂撑在同一把黑色的雨伞下,跨越那山中蜿蜒的台阶。参天大树遮挡了太多本就浅薄的日光,周围的绿色包裹着那个小小的墓碑。
细碎的光点,撒在这里的土壤。
那座属于傅明景的碑后,荼蘼的花苞在雨中亭亭玉立。
眼前,傅容寂正蹲在墓前,浅笑着说着那些最近的琐事。
他轻描淡写地讲起他们的重逢,讲起如何将明景茶庄经营起来。做仿佛这一切努力的主人公,不是他自己。
他说着苏州方言,道:“外公。今后,阿寂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起身,握住任青痕撑伞的手,“因为青青,现在也是我的家人。”
任青痕望着他的眼神中错愕了几分,然后严肃地对着那座墓碑鞠了一躬。
“我会照顾好傅容寂的。外公,请放心。”
微风吹动着荼蘼的花苞,那风中摇曳的影子却像是在点头一般。
那个书香老人的笑容浮现在眼前,尘封的往事在被唤醒,曾经发生在这个城市里美好的一切,都如电影般播放着。
“傅容寂,我想在襄阳开场演唱会。”任青痕看着荼蘼尖儿出神。
“很好啊,需要我支持吗。”傅容寂挑眉。
任青痕望着花尖的眼睛亮了,他侧头对上傅容寂的视线道:“确实需要。”
傅容寂笑道,“走吧。”
他同外公道了别,和任青痕走在下山的小路上。
“这些年……你男朋友现在算也是小有资产。工资卡随便花吧。”
“傅总大气,不过我需要的不是傅总的钱。”任青痕坏笑着,“是傅总的人。”
傅容寂举着伞,终于露齿笑了出来。这是任青痕这些天里,第一次见他笑的如此释怀。
终于都结束了……
他这样想着。
“傅总会来参加我的演唱会吧。”
任青痕用胳膊戳了戳傅容寂,如同高中时那般。
雨停了,傅容寂长舒一口气。
在这没人的小路上,穿着西装的他也放下了平时绷着的神经,左手收起伞,右臂搭在任青痕的肩上。
“当然了。”
任青痕点头,插在夹克兜里的手紧紧攥着一颗多年前从未舍得丢弃的戒指。
还好,傅容寂。
你还好你也从未放弃过我。
两人的身影穿过树荫,有话没话地聊起那些高中的事情。
任青痕说:“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上早自习,宋老师带了个摄像机放后面架着拍我们。”
“然后,赵瑜、孟曦凡那几个去凑热闹的,都跑去旁边研究那黑屏的摄像机开没开。”
傅容寂接过话道:“结果老宋班会的时候把视频拿出来放,突然出现了他们几个人的大脸盘子,大鼻孔。”
“噗。”任青痕笑道,“对对!”
“还有还有,有一次我偷懒没写数学作业直接抄你的,结果因为把最难的超纲题题抄对了,叫张锐看出来,罚两套模拟卷儿呢。”
“当时早和你说过这套题难,自己写一遍再看我的,你不当回事。”时隔多年,傅容寂想到这件事第一反应仍然是无情嘲笑。
任青痕叹了口气,“唉,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能抄作业啊。”
他转念一想,感慨道:
“时候过的好快啊……上学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也不知道后来其他人过的怎么样。”
傅容寂想了想,说:“卢俊凯我倒是知道。”
“我们是发小,所以逢年过节也会聊几句。他现在已经成家了,在一家画廊当美术老师。”
“他都成家了啊,”任青痕道,“也是,这个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已经成家了吧。”
“想和他聊聊吗?我现在就可以给他打电话。”傅容寂问。
任青痕说:“好啊。”
紧接着,傅容寂拨通了卢俊凯的电话。忙音过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不少喜悦。
卢俊凯说:“傅容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想起给哥们打电话。”
傅容寂问:“在干嘛啊。”
卢俊凯:“这不周末吗,跟老婆在外面带孩子。”
傅容寂道:“想不想和老同学说会儿话?”
卢俊凯狐疑:“谁啊?这不和你说着吗?”
傅容寂笑了笑,把电话递给旁边的任青痕。
任青痕坏笑:“凯哥,有没有想我?”
“我!”卢俊凯话还没说完,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动静,“嘞个去!手机差点拿掉。”
“这声音哥们可太熟了,大明星,我老婆天天在家放你节目知道不?”
“那实在太荣幸了。”任青痕道。
卢俊凯说:“你们……这是,和好了啊?”
任青痕:“是啊。”
“害,八年。”卢俊凯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
“不过大明星,我当年就说你以后能成事儿!你看,现在名字都是家喻户晓了。”
任青痕点头跟道:“还是凯哥有先见之明。”
“那可不,我老婆还是你的粉丝呢。知道我认识你后,天天问我从前上学的那点儿事儿。”
“不过哥们放心啊,你和傅容寂那会儿的事儿我早烂肚子里了,从来没抖出去过!”
卢俊凯语气傲娇,毫不吝啬地显示自己的仗义之行。
任青痕笑道:“不愧是我哥们!改天大明星请你们一家吃饭。”
“好啊,”卢俊凯打趣着,“有你有句话,我老婆这个月给的零花钱都不用愁了。”
任青痕问:“你目前在哪里定居?襄阳吗?”
卢俊凯道:“嗯,襄阳。从湖美毕业之后,其实在武汉也待了段时间。当时租房找合租搭子还碰上赵瑜了,不过后来……没租成。”
“他家里出事了,就先一步回的襄阳。后来我自己在武汉打拼觉得还是太孤独,就也回来找工作了。”
任青痕问:“赵瑜啊。你还和他有联系吗?”
卢俊凯答:“有。我想着他曾经也是傅容寂哥们,而且后来我和傅容寂联系越来越少,就和他聊的多了。”
“他,还有原来你们班好几个现在都搁襄阳在。”
任青痕问:“那你知道他们现在过的还好吗?”
“过的是都还可以的,”卢俊凯说,“不过……”
他笑了笑,“你也知道,青春期的情啊爱啊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大多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现在不光我结婚生孩子了,他们中间大部分也都成家了。”
“赵瑜这婚也是才结。家里压力都堆他一个人身上,一直推脱下去也是不行的。”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反正……大家现在都是各忙各的,除了个别像孟曦凡这种钉子户老大不小了还要打光棍的,基本上心都放在家庭孩子身上了。”
任青痕心里五味杂陈:“这样啊。”
“唉,”他叹了口气,“也是,都不是从前个个意气风发的年纪了。”
卢俊凯问:“哎对,你和傅容寂这次回来几号走啊?”
“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不我把能叫的都叫出来聚聚吧。”
“可以啊,我和傅容寂还等在这边待个四、五天。”任青痕说,“和他们也是好多年没见了。没有和大家一起走到高中的最后,其实遗憾还挺多的。”
卢俊凯说:“行,那我问问。晚点给傅容寂发信息。”
“嗯。”任青痕正要挂,就听卢俊凯又补了一句。
“哎呦聊有一会儿了,我还没告诉老婆是在和你说话呢。”
“她现在正催我过去。孩子哭了又要哄。”
任青痕哭笑不得:“好好,那挂了,拜。”
卢俊凯那里传来女人亲昵的责怪声:卢俊凯你快来,岩岩要看你扮鬼脸!
“知道了老婆!”卢俊凯回了对方又回任青痕,“嗯拜拜。”
嘟——
电话的结束音响过,任青痕将手机还给傅容寂。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