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降临前,这里的世界静悄悄。UTC/GMT+3小时,北纬59°55',东经30°25',这里是列宁格勒州的首府,圣彼得堡。
当她站在车站的人群里,朝着远处,天际线的方向仰视时,她必须承认,那是她所见过最美的日出。从西到东,从远及近,无际的田野,起伏的山峦,星星点点的树丛,高高的玉米田,破晓时分的寂静不断延伸,那样的玫瑰色如履带般在原野上扎出轨迹。
哪怕仅仅几秒钟的凝视,也足够把它铭记于心。
她提着箱子在来往熙攘的人群里穿梭,在几座城市间频繁奔波使她疲惫,两手互相摩擦着为了使自己暖和些。同时,默默无言地注视着站在冷风中的孩子,正朝着自己露出一抹可人的笑,蓝色的眼眸像落在伏尔加河畔的初雪一样干净,她的知觉被无尽的平静深深冻结。
那是她姐姐的孩子,面孔很陌生,很稚嫩。哦,她得回应他,一个孩子,一个被母亲托付被别人的孩子。
短暂的对视后,尤利娅唤出他的名字:“伊戈留沙。伊戈留沙,到这里来。”
她控制不住地迈出脚步接近,这是本能反应,她从那双蓝色眼睛里读出了不知所错的慌张。终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答,而是笨拙的、空洞的、没用的一句话。
“尤利娅阿姨,我妈妈不要我了。”每个字都是打入胸膛的子弹。
她的睫毛颤动,牵起他的一只手,安慰说:“我们回莫斯科,以后的家。”
他发了问:“莫斯科?莫斯科和圣彼得堡有多远?”
“啊……700公里。”
她顿了顿,试着寻找更好的表述,继而逐字逐句地认真道:“700公里。在一张这么大的地图上,也就不到一个拇指的距离。”
时间会冲淡这个景象,对尤利娅来说,也对伊戈尔来说,或许昨天跟雾一样。他从未觉得夜晚如此漫长,黑夜中没有一点星光,而那些温暖短暂的季节里有着数不尽的萤火虫,抓不住,触不到。记忆里的面孔模模糊糊,怎么也记不清。
阳光普照的时候,他总会待在固定的位置——窗边,角落里,躲到屋后的森林里,消失不见。
“我也想不明白,尤利娅究竟从哪里多出了一个姐姐。我从没听她提起过,更令人意外的是,她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瓦连京粗糙的嗓音的嗓音在空气里回档,伊戈尔的指腹触及不大光洁的纸张,摸起来有些粗糙,顺着轮廓线展开。
“他不喜欢说话,很安静,我和尤利娅说再多的话,他永远也只会一两句,或者根本不出声,他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做些没意义的事。也不和同龄的孩子接触。好吧,确切来说,他太过孤僻,简直是个怪胎。他没对我笑过,我从没看见那孩子笑。”
他将整张纸对折起来,将两角朝中线的位置折叠,稍压平整,接着重复,再重复,他不敢妄弃任何一张纸。最终,叠成了一只很小的纸船。
“我说过,他很安静,会乖乖呆在一个人地方很久。这是个好事,尤利娅没时间,更何况是我了。我突然想起来,他喜欢盯着地图看。”瓦连京边说边指着。
“对。我并不关心他是否能看懂。”
“别提他了,没什么值得谈的地方。他的存在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