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哗啦”的水声响起,宇文蕴不由坐直了身子,看向幕布,烛光晃动,在幕布前投下长长短短的影子。
屏风内,两个婆子取来棉布,擦干玄云身体上的水珠。
其中一人啧啧赞道:“御侍这身雪肌当真稀罕,老奴活了大半辈子,倒是头回见着像白瓷一样的肌肤,找不出一丝粗糙来,还有这身段,玲珑有致,肉生得正好,多一分太腻,少了又太单薄。”
另一婆子听了也附和赞道。
她们在宇文蕴身边呆了数十年,是从节度使府来的老人了,已经活成人精,自是看出宇文蕴对玄云的不同,二人看似争锋相对,但若不是他愿意,哪里会允许旁人在自己面前放肆。
能留在宇文蕴床上的女人不稀奇,但能留在宇文蕴大帐的女人那可是十分少见,说不准哪日就有了大造化,丝毫没考虑方才玄云对宇文蕴的态度。
要她们来说,这是玄云还没想明白,与其留在皇宫当个终生孤独的女官,找个位高权重的郎君显然更值当。
二人说话便存了讨好的心思,女子当然是希望自己美丽动人的,话语之间难免存了夸大的意味,但二人也不算违心,玄云的长相只是小家碧玉,身段确是极好,秾纤得衷,皮肉是少见的紧致,应是练武所致。
玄云却不说话,直直地看着帐面,像是上面有一朵花似的。
先前出声夸赞的婆子又道:“御侍既到了太尉的大帐中,也莫要想着皇宫了,一心一意在太尉身边服侍,太尉也不会亏待了您。”
玄云的目光微微移动,看向说话的那婆子,那婆子触到玄云的目光,被吓了一跳,那一双眼睛像是两个未知的黑洞,似是要将人的魂吸走,没有半分人气。
她不由自主地就闭了嘴。她本意是想劝玄云莫要跟太尉犟,免得吃更多苦头,见玄云不领情,倒显得自己多管闲事,便也不再说话。
二人很快便给玄云穿好衣物,拎着东西退出了大帐。
那声水声过后,不见玄云进来,反而听到了外边那两个婆子的声音,听到那婆子夸卫玄云时,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卫女的容貌和身段就算是这天下第一又能如何,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不见女子半分可爱,谁要是看上了她,定是双眼生疾。
又听到那婆子说到要玄云安心呆在自己身边,不悦地心想,他有这么饥不择食吗?这二人是从何处看出他对卫玄云有意思的,这般说岂不是叫卫玄云误会。
宇文蕴向来对仆从干涉主人的事很是反感,这两婆子太过啰嗦了,若不是她二人是已离世乳母的结拜姐妹,定要将她们二人逐出府。
接着又听外边传来收拾东西的声响,待一切安静下来,在这帐中只能二人的呼吸声时,幕布上的烛影晃动,接着幕布被撩起。
就见玄云踩着一双样式与他相同的寝鞋缓缓而入,一头乌发仅以一根素色发绳轻轻束起,松松垮垮地垂在脑后,面上被热气蒸得泛红,几缕湿发贴着脸颊,只是那一双眼睛如月亮一样冷清。
宇文蕴指尖旋转药瓶的动作一滞。
玄云刚入幕布内,就发觉帐内的通风处被合上,这里的温度显然比幕布外高上一些,左右点起了两排蜡烛,将昏暗的室内照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浅淡的药味,却并未在桌上发现药碗或其他药具。
玄云本就是细心之人,适才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见此情形,立即记起方才宇文蕴的穿着与行为。再看宇文蕴,在暖色的烛光下,却依然可见他有些泛白的唇色,眼窝有些下陷,只那双眼依旧灼灼逼人。
“你病了。”
玄云上前走了几步,却被宇文蕴叫住。
“你要做甚?”
“给你把脉。”
“不必。我是如何生的病,你心里清楚得很?别在这假惺惺了,现在已经于事无补了。”
言下之意,是说玄云已闯下大祸才知道讨好他,已经来不及了,该报复的还是要报复,玄云休想逃过。
玄云面上浮现一道自嘲的笑意,但很快消失不见了。
“你要如何?”
玄云平静道。那姿态颇像一个已经知道死期的囚徒,只等着引颈就戮。
宇文蕴见她一副随你处置的模样,心中不快起来,冷声道:“既然知道做错了事,就该拿出赎罪的态度来。”
话音刚落,就见玄云扑通一声跪下,骨头与地面接触时发出咚的响声,但她面上却像感觉不到似的,毫无反应。
宇文蕴倏地握紧了手上的药瓶,微微眯起眼睛,“先前怎么没见你的膝盖这么软,说跪就跪。”
玄云沉默了下,才道:“罪妾愚钝无状,为复仇行事全然不知分寸,妄图兼得,以至欺瞒忤逆太尉,有负太尉的恩德,太尉若要取罪妾的命,罪妾也无话可说。”